善待老天爷

　　9月5日，《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文章，介绍欧洲防洪的经验。文章的标题是“在欧洲，人们在老天爷的帮助下用高科技控制水患”。选择这个时候刊登这篇文章，显然是针对最近在美国南部发生的飓风灾难。可以想见，文章标题的最引人之处就是将“高科技”与“老天爷”并列在一起，它似乎在提醒我们这些沉醉在高科技“幸福生活”中的人们：人类的生存依然离不开“天力之助”。

　　读完这篇文章，笔者想起了去年年底东南亚大海啸中发生的一件事。在那次海啸中，印度泰米尔纳德邦一个渔村里的172户人家幸免于难，这要归功于当地茂密的红树林。而许多地区之所以会受海啸重创，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前些年为了发展旅游，将红树林大量砍伐。

　　这件事告诉我们，最好的生态平衡就是大自然自己创造的平衡，而大自然创造的平衡，往往要比人类改造过的平衡更适合人类生存。环境科学家保拉·迪萨多说过，“在地质史时期也曾发生过长时期的干旱，但是自然界中的各种力量相互作用最终才使生态达到了平衡。由此可以证明，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是人为造成的后果，自然界本身没有错误。”

　　痛定思痛。此次墨西哥湾地区之所以会遭受飓风袭击，就与这样的人为改造有关。近而观之，当地过度开采石油、破坏生态是一个原因；远而观之，全球气候变暖、海平面上升，更易引发海啸和洪灾也是一个原因。

　　近年来，世界范围内天灾不断，就在美国南部遭遇飓风灾害的同时，日本、中国也受到了强烈台风的袭击。气温升高，环境恶化，生态失衡，地面沉降，水土流失，土壤沙化，这一连串的灾害产生，都是人类对大自然恶性开发的结果。

　　接连不断的自然灾害告诉我们，要想驯服大自然，非但不大可能，有时还会适得其反。实际上，我们现在出现的问题有不少都是因为想要驯服大自然而造成的。英国学者阿诺德·汤因比早就向人类发出了警告：“人类获得意识以来的目的就一直是使自己成为环境的主人。在我们这个时代，他的这种努力已经成功在望，自身的毁灭可能也已遥遥在望了。”灾可救，洪难抗，我们至今也没弄明白这个最基本的道理。戏弄人类的其实并不是大自然，而是我们对大自然的无知。

　　了解大自然，学会和大自然和谐相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欧洲人在与洪水搏斗了几百年后，才慢慢地省悟过来。《纽约时报》选择荷兰等国做典型，介绍经验，就是因为荷兰人在了解大自然的基础上，尝试着靠老天爷的帮助，运用高科技来控制水患。

　　几年前，笔者曾采访过荷兰水利专家叶兹布斯。这位和水打了几十年交道的教授深有体会地说：“水像人一样，是有脾性的，你必须了解它。才谈得上让它为你服务。”荷兰有低洼之国之称，历史上曾多次遭受海啸的侵袭。叶兹布斯教授告诉我，过去荷兰人以为防洪就是筑高堤坝，加固堤坝，建造了防洪标准为“万年一遇”的大坝，并引以为荣。后来他们发现，坝越高，危险越大，才逐步转向建立以疏导为主、多种形式组合的防洪系统。比如，荷兰有的地方是洼地，就要排水；有的地水缺水，就要调水；有的地方要修坝，有的地方要疏导，挖运河让水流出去。

　　在荷兰，笔者还参观过鹿特丹以南的三角洲工程。工程的总投资额超过90亿美元，包括水坝、防洪坝等12个大型防洪项目。从地图上看，整个工程除了一道道防洪堤外，还有排水管道、运河和可开启式的大坝等，布局井然有序，有防有疏，既考虑了自然生态的平衡，又照顾到了当地百姓的生活。

　　在荷兰人看来，洪水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善待大自然也包括了善待洪水。而善待洪水就是要了解洪水的脾气，知道它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这样才能更好地“借助天力”来趋利避害，才能更好地发挥高科技的作用。在《纽约时报》的文章中，有这样一段美国专家的话：“你永远也别想驯服大自然，最好的方式就是了解大自然的‘运作’方式，让大自然为你多做些好事。”这番话既是对欧洲人防洪经验的总结，也包含了美国人在遭受飓风灾害后的深刻体会。 （作者系《人民日报》高级记者，曾常驻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