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17：林明蔓——你说过，要一辈子照顾妈妈(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0月20日09:21 金羊网-新快报

　　林明蔓生平

　　街坊称其“小天鹅”。1998年1月17日（农历）出生于广州市天河区石牌东路。父亲祖籍汕头，母亲祖籍四川。有一11岁兄长。

　　自幼在广州随母亲卖菜、卖水果，没上过幼儿园和小学。

　　2005年10月6日夜间至凌晨时分，在广州市员村程界东村一出租屋旁的小巷中遇害，疑被掐致死。年仅7岁。目前案件正在调查中。

　　亲友印象

　　街坊王老板：小女孩一头短发，长得特漂亮，我们都很喜欢她，都叫她“小天鹅”。邻铺老伯：她很乖的，也很懂事，经常在水果档帮爸妈卖水果。有时候她一个人坐在我门口凳子上拿着个汽水瓶盖玩半天，从来不惹什么麻烦也不闹别扭。街坊：她长得可爱人又天真活泼，所以这条街很多人都很疼她。妈妈刘显：我女儿从小就很听话，也很喜欢读书算术。今年她一天到晚叫我让她去上学，自己又整天拿着哥哥的书来读，到处写写画画，很有天分。

　　这个女儿生得不容易

　　石牌东，许多年前只是天河区林立的高校中、一个都市角落里隐藏的一条乡村街道。这些年来，每天，无数来自五湖四海的打工仔、妓女和无牌小贩们在这里来来往往，有的人赚够钱走了，有的人刚刚落脚，也有人躲在几平方米的出租阁楼上看窗外的霓虹灯。一切的进与出都在夜色里错落有致，而当阳光渐渐苏醒，顿时即转换成另一种节奏。“白菜五毛钱一斤！今天特别新鲜……”正午烈日下，当时24岁的刘显一边高声吆喝着叫卖，一边用红绳子把菜捆好递给客人。一阵忙乱后，午市高潮过去，刘显暗自庆幸：“今天没遇上城管，不用挺着肚子逃命了，都是孩子的福气。”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隆起的肚子，边收摊边笑了。

图：小明蔓从小就长得伶俐可爱。

图：小明蔓是妈妈抱在手心的宝贝。

图：刘显至少把女儿出事当晚的情形重重复复说了十遍。

　　女儿就出生在石牌东，爸爸给她取名林明蔓。

　　生她这一趟不容易，刘显看着刚刚出生的女儿，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很像自己。回想这十个月怀着她做“走鬼”实在险，日晒雨淋不在话下，数不清多少次被城管追着逃命，有时候还打架，随便哪次摔倒或许今天就看不见她了。她忽然觉得女儿身上充满着奇特的生命跃动和质感，也许就是日后自己生存的最大安慰和希望。

　　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林明蔓出生后，每天趴在妈妈的背上随她四处奔波，去棠下拿菜，然后到石牌东、林和市场和谭村一轮接一轮地卖。爸爸有时在外地做生意，有时候回广州一起卖菜。刘显怕女儿跟着自己太苦，1岁时便把她捎回汕头老家让爷爷奶奶带。一年后，林明蔓非要回妈妈身边。再出来广州后，心连心的母女再也没分开过。

　　三岁时，家里赚到点钱，林明蔓随爸妈搬到员村程界村住，一家人在家门口摆了个水果摊。从小就熟知生意套路的小蔓每天都在摊上帮忙，递袋子、收钱，见人就喊哥哥姐姐，穿一件粉红色的小棉袄活蹦乱跳地在摊上跑来跑去，等到晚上刘显收摊她便帮忙收拾东西，然后偎着妈妈睡觉，贴心贴肺。路过的街坊无不夸口：“这孩子真聪明伶俐！”

　　因为家里钱不够，做生意的结余只够让哥哥念书，所以小蔓没有上幼儿园。她一直不开口，只是喜欢等哥哥上学后，翻开他的旧课本来看，自己在阁楼上拿出纸默默地写写画画，加减乘除对于从小跟着妈妈做生意的她而言更是得心应手，一学就懂。“街坊们还说这孩子是个语言天才，客家话、广州话、普通话她都会讲，以后一定能成才……”刘显说。

　　从小抱在手心的女儿一去不回

　　今年10月6日下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小蔓拿了200元回家，说是在池塘里捡来的。几乎是同时，爸爸在员村路上骑车时，自行车无端端地散件烂了，他心里一惊，马上往家里赶。可惜为时已晚。小蔓在傍晚问妈妈拿了一串葡萄跑去玩后，直到21时多还不见回来。刘显心里发毛，走街串巷呼唤孩子的名字，却听不见回答。从公安局里出来，她的脚步不安地在程介村来回奔走，想起小蔓连日来说起想念书，她边哭边自言自语：“只要你回来，妈妈马上让你去上学，妈妈什么都答应你……”然而，小蔓再也听不到了。

　　凌晨时分，在程介东村一出租屋旁的小巷中，一名清洁工发现了小蔓的尸体。

　　“这是我从小抱在手心，背在背上的孩子啊。她晚上睡觉时，有一次醒来摸不到我就拼命地哭。平常我不睡觉，她也不睡觉。她常说‘我长大以后赚钱第一个给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一辈子照顾你，但我这个妈妈没有做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后巷……”

　　你为何和妈妈一样命苦

　　几天几夜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刘显用哭肿的眼睛看着我，告诉我她心底里最后的一个秘密，她从没有告诉女儿。

　　18岁以前，刘显在四川家里和父母兄弟姐妹一同过着贫穷但还算快乐的日子。忽然有一天，嫂子的弟弟说介绍她到广州去打工，她便高高兴兴地随他南下了。到了广州才发现自己被拐卖了，以两千多元卖给了年长她12年的一个农民，就是小蔓的爸爸。她多次想逃跑，但是没有回家的路费；她想告诉家乡的爸妈，但是通讯不发达，和家里没法联系；面对陌生而恐怖的环境，她还要吃饭……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了下来，等她终于把消息告诉家人时，人已经安定，回不去了。

　　女儿出生后，她才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夜晚来临，刘显一个人坐在水果摊前发现没有了小蔓的身影，就呆呆地流泪。想起小蔓有时候顽皮地走到跟前撒娇要买甜筒吃，她又嗤嗤地发笑，“小蔓很喜欢吃甜筒，但每次我说不买，她就不吃，很听话的，为什么会和我一样命苦。”

　　昏黄的路灯下，夜风一阵阵吹在她流干了泪的脸上，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徒然生出一份无尽苍凉的身世之感来。

　　记者手记

　　我坐在刘显的水果摊旁守候了两个多小时后，她和丈夫终于骑着自行车回来了。我说我是记者，刘显拉着我的手到里屋坐。一坐下来就忍不住地哭。她至少把女儿出事当晚的情形重重复复说了十遍，一再地握紧我的手，哀求我帮她查出事情的真相；听到街坊说找出凶手要花很多钱，她说她要到街上去讨钱，无论如何要给惨死的女儿讨个公道。

　　偌大的一个世界上，她不知道她可以相信谁、依靠谁。被亲人贩卖给一个陌生男人，挺着大肚子做“走鬼”赚饭钱，忍受着屈辱伺候婆婆，现在女儿死去……

　　美食娱乐之趣、亲情、爱情这些生存之外的东西一层层地剥落，甚至从未体验过，人生最起码的点缀基本没有，只剩下一个赤裸裸的“活着”，而柴米糟糠从来是个问题。她知道这条巷子的治安有问题，但没有钱搬到更适合的地方———所谓的安全感，她一天也没有感受过。

　　列夫·舍斯托夫说过，人在自己的生活中，都经历过多次从敢想敢为到俯首听命的转变，但归根到底往往是俯首听命占上风。

　　从她那张保留着四川女人之清秀的脸蛋上，依稀可猜想，她年轻的时候曾是一个美人儿，和我们一样充满梦想，充满对爱情、理想和美好生活的期待。

　　（金陵／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