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热衷“学平险”内幕调查

　　本报前不久以《30元保险费引发“师告生”官司》为题，报道了连云港市东海县的一所小学，因学生没有按照老师的意思缴纳30元的保险费，在雨天被驱赶回家，由此引发学生家长殴打老师，随后老师将学生家长告上法庭的事件。记者通过连续追踪调查发现，在此事件背后，隐藏着该县教育局“支持保险垄断”从中谋取利益的内幕。随着此事的调查深入，记者惊奇地发现，学校老师之所以热衷“学平险”，保险公司之所以热衷与教育部门“合作”参与“学平险”角逐，其根源已经渐露冰山一角……

　　教育部门：只是建议保险公司

　　在前期的调查中，记者一再从东海县一些学校教师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教育局给校长们开会，要求到指定的保险公司参加学生平安保险。”

　　11月18日上午，记者就学生参险事宜到东海县石湖中心小学采访。该校教导处杨主任告诉记者，今年东海县教育局实施保险招投标，要求各校的学生只能到指定的两家保险公司投保。

　　随后，记者又走访了多所学校，发现学生基本上都缴了保险费，而且在东海十几家保险公司里，学生保险集中在两家保险公司。所有接受记者采访的学校都宣称保险自愿，事先征求过家长的意愿。但记者在11月18日下午至20日下午的采访中发现，几乎所有的家长都说不清买保险的情况，连孩子在哪家公司投保他们都不清楚。另外，还有一些家长反映，如果家长表示不愿保险，学校还会采取一定的“措施”。也就是说，本报《30元保险费引发“师告生”官司》事件并非偶然。

　　在教育局的推动下，东海县的学生投保率高达90％以上。虽说购买保险不是件坏事，但教育部门“一刀切”的做法却引发学生和家长的不满。记者了解到，保监会曾在2003年9月发出的53号公告中明确指出，任何单位和个人无权强制学生购买学生平安保险，也无权强制学生在指定公司购买保险，家长可以自由选择。可今年开学，东海县的中小学为什么还要大规模、集体收费统一买保险呢？

　　在对东海县教育局的一次采访中，似乎可以找到答案。

　　10月31日上午，记者在东海县教育局采访时，一再听到分管学生保险工作的工会吴主席说：“局里只是给各个学校一个建议，建议到哪个公司投保。”

　　仅仅是“建议”吗？

　　当天，记者在该教育局“勤俭办”得到了一份“保险经费结算表”，上面列明了承保东海县各中小学校学生平安保险的保险公司名单。

　　而据东海县教育局网站介绍，东海县教育局下辖学校包括高级中学1所、完全中学9所、初中33所、完小111所。按照保额30元一份学生平安保险计算，东海县学生平安保险每年的市场总额数目不菲。

　　从这份“结算表”显示的保险公司名单来看，东海县今年“学平险”这块“大蛋糕”，在东海县教育局的“建议”下，被“人寿”、“人保”、“太保”等几家保险公司垄断。

　　前天，该县一位知情的学校负责人对记者说：“今年教育局的会上领导就强调，在那几家保险公司投保，手续费和去年一样。”由此可见，东海县教育局收受填满腰包的“手续费”已经不止一年。

　　东海县教育局的这种“建议”，让许多家长不高兴，也让其他没有拿到学生订单的保险公司不满。某保险公司一位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称，“我们很难进入这个市场，我们去拜访几个学校，他们说这个是教育局统一拿到指定的保险公司去保，其他公司不能保。”

　　东海十几家保险公司，教育局却只为其中的少数几家作“贡献”，这里面的原因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保险公司：代办保险会有“好处”

　　保险公司为何热衷于向教育部门“公关”呢？原因就在于利益。

　　一位保险界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一份30元的学生平安险，由学校代办的团体险最高赔付2000元，而个人自主投保则可赔付近6000元。同时，他也承认，很多人并不知道这样一个差额。

　　据了解，目前东海市场的“学平险”至少有80％以上是通过学校代办完成的。

　　据悉，“学平险”是一种保障从幼儿园到大学生的在校学生的险种，集意外伤害险、附加意外伤害医疗险、附加住院医疗险三险于一身，费率低于同类商业保险，具有公益性质。

　　早在2003年，中国保监会就发布公告称，任何单位和个人均无权强制学生购买“学平险”及购买指定保险公司的“学平险”。“学平险”自此改为自主投保。虽如此，但记者经过长时间的调查发现，东海县中小学生的投保方式较实施自主投保前并没有大的变化，大多数中小学生仍然在学校统一投保。

　　除了保险公司以外，围绕“学平险”这个利益链，在学校、老师和保险公司等共同参与组织下，却衍生了别样的话题。记者以学校老师的名义向某人寿保险公司一位业务代理咨询“学平险”的相关事宜，他告诉记者，他们公司给学校的好处是返点，一般是保费的8％，其他保险公司大致情况都差不多，也有10％的。另外也会适当给相关的负责人一点好处。当记者问是否有学生自己投保时，他说，目前东海市场的“学平险”至少有80％以上是通过学校代办完成的，学生自主投保的占极少数。

　　记者于10月31日上午在东海县教育局得到的那份“保险经费结算表”显示，各家保险公司给予教育局的“手续费”均为10％。该局工会吴主席解释，“这只是去年的统计数字”，至于“手续费”，吴主席说，的确是保险公司以保费总额的10％返给学校，主要用于教学设备的添置。吴主席还对记者透露，目前东海县的学生保险主要由几家保险公司进行。以前因为经常有各家保险公司到学校找校长“公关”，影响教学秩序，还经常有人反映学校拿保险公司的回扣，所以局领导才会在校长会议上“指导”各校到几家信誉比较好的保险公司投保。

　　按照这页“结算表”所标的“手续费”额度来算，东海县154所学校全加起来，保险公司返还学校的“手续费”的数目可想而知。一业内人士在仔细核对了这份“结算表”之后告诉记者，这绝对不是去年的“结算表”，而是今年的，而东海县的中小学生在学校的统一代办下，已经在这几家保险公司投保了多年的“学平险”。那么，这些年来，东海的教育部门到底从组织学生投保“学平险”的活动中，收受了多少“手续费”呢？

　　在一些保险公司及学校接受采访时，谁都无法说清这个数目。但记者想知道的是，如果没有10％这个违反有关法律规定的“手续费”，东海县教育局还会对保险事业这么热情吗？

　　物价部门：“学平险”属禁收项目

　　国家及地方相关部门一直采取多种方法纠正学校的乱收费，近年推行的“一费制”就是其中的一种。可是，尽管国家三令五申，但仍有一些地方巧立名目，要么在“一费制”之外开口子增加收费项目，要么把自愿项目和“一费制”混到一起捆绑收费，甚至从中提取好处。其中不顾国家和地方禁令，代办学生平安保险就属于这种情况。探寻原因，实质在于受部门或个人私利的驱使，而保险公司则在这样的利益瓜分中实现了“双赢”。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代收费这种事他们也不愿意干，但是学校分配下来，也只好向学生宣传一下。一位小学校长则告诉记者，学校统一组织学生投保是很多年一贯的做法，家长和学生对这一方式已经习以为常，投保率几乎能达到90％。而且，学校代办保险并不像以前一样有强制性质，是学生自愿，也可不参加，学校并不干涉。这位校长认为，学校只是不愿意保险业务员进校宣传和收保险费影响学生学习，所以才让老师代收。

　　而物价部门的相关负责人却对记者表示，目前江苏省对学校代收费有严格规定，在很大程度上减轻和杜绝了大部分的搭车收费，学生平安保险也是其中的一个禁收项目。记者从连云港市教育、物价、财政等局发布的公告中了解到，学校“一费制”收取的费用限于杂费、课本费和作业本费，允许加收的费用有冬季取暖费、计算机费用、住宿费、借读费和电教教材代办费，除此之外的费用学校不得代收。也就是说，“学平险”不在代收范围。

　　对于保险公司向教育部门支付“手续费”现象，律师界人士认为，一般来说，委托人委托受托人收费是允许的，但是学校、老师是特殊的受托人，如果上级行政机关有相关规定不允许的话，不应该代收任何规定以外的费用。学校是具有公益性质的团体，不能在任何收费和代收费活动中进行盈利。而法学界人士表示，其实保险公司根本不该给教育局和学校代理费，根据国家的相关法规，保险代理费只能支付给有代理资格的部门或者企业，而教育局和学校都不在此列。

　　为彻底揭开东海县教育部门“支持保险垄断”、保险公司违规运作“学平险”的内幕，本报将继续追踪采访。同时，欢迎学生家长或知情人提供线索。

　　《江南时报》(2005年12月07日第二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