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本可秉公断案？——《红楼梦》漫笔之二

　　周末漫笔

　　安立志

　　曾有一个“提法”很著名，我们的干部“95％以上是好的和比较好的”。这个比例是在“文革”时期发明的，用在封建时代不一定合适。在“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年

　　贾雨村“官星高照”授了应天府。这个肥差是因做林黛玉小姐的“家教”攀附上贾政才到手的。然而，他流年不利，甫一到任，就遇上了一桩人命官司。此案的裁判结果，此前的说法，大多归咎于门子——原葫芦庙的小沙弥——的“提醒”，言外之意，如非门子之故，贾大人很可能会秉公执法的。

　　由于在县官任上曾有被皇上“即批革职”的前科，贾雨村此次新官上任，是为了重振官声还是为了报效朝廷，不好说，鉴于前车之覆，至少是并不想尽早把“新鞋”打“湿”的。因此，他在听了原告的陈述之后，大怒道:“岂有这等事，打死了人，竟白白走了拿不来的！”立即决定将凶犯家属拿来拷问。此时，在他的心理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些法理还是“基本面”，这些良知尚未泯灭，他所采取的措施，基本上属于秉公办案的范围。

　　正当他作出“发签拿人”的正确决定之际，一名工作人员——“门子”用眼色发来“短信”，意思很清楚:此议欠妥。此时，他先是“心下狐疑”，继之“退堂至密室”，且“只留门子一人伏侍”。经过一番深入调研，他不仅得知这个门子原系他的“贫贱之交”，而且得知被拐卖的女孩，恰是他的恩人之女。若依贾大人惯于夤缘附势，专走“上层路线”的德性，无论作为“故人”的小沙弥，还是作为“恩人”的小英莲，他都不会介意，他介意的只是小和尚为他提供的“护官符”，而且从中得知本案的被告薛蟠，正是“丰年大雪”之“薛”。“情况明”，不仅未能使他“决心大”，反而使他陷入心理矛盾之中，是坚持“杀人偿命”的法条，还是遵循“不得罪于巨室”的古训？

　　从贾雨村的为人，这种选择其实是不言而喻的。然而，他这个级别的领导干部，即使想废法徇私，结交权贵，也不能过于露骨，必须在门子面前体现出应有的城府和风度。所以，他故作正经地说:“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正竭力图报之时，岂可因私枉法。”倒是这个“故人”对贾大人的官话套话不以为然，反而劝道:“依老爷这说，不但不能报效朝廷，亦且自身不保，还要三思为妥。”这番言劝，反映的也许确是社会现实，但也足见，这个小沙弥决非“六根清净”之辈。对于贾雨村来说，小和尚的“坏点子”虽然正中下怀，但他仍然装模作样地表示“等我再斟酌斟酌”。此时的他，不仅心理转变过程，而且案件审理原则都已经确定了。

　　案件的审理细节，曹雪芹先生没有讲，只是说，贾雨村“徇情枉法，胡乱判断了此案”。不过，他在善后的处理上，远比小沙弥考虑得周到。在对上的层面，这边案件一结，他便“疾忙修书二封与贾政并京城节度使王子腾”。这不仅是对通过贾政“活动”得授应天府的投桃报李，也是另一次交易的“先期投资”。曾经吃过甜头的贾雨村，自然明白，利用薛蟠一案结好薛蟠家族这样的朝廷重臣与侯门权势，绝对是“双赢”的结局，而这是不需要小和尚调教的。在对下的层面，虽然明知这个小“门子”忠心耿耿、服务到位，但这个整天在身边工作的小和尚太过知根知底，不免碍手扎眼，于是便“寻了他一个不是，远远地充发了才罢”。作为本案受害者之一的小英莲，虽然当初贾雨村穷困潦倒之际，曾蒙其父甄士隐慷慨周济，但当贾某人将国家法度都置之度外时，他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由此可见，贾大人考虑问题真是善于“把握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