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飘然仙去　身后桃李满园

　　生前和孙女在一起品味“长今式”美食，梁溥先生露出一丝童真的笑意。（资料图片）

　　人间至悲，莫过于亲人辞世。

　　他（她）走了，背影渐远，魂兮难归；他（她）走了，斯人已逝，往事成烟。我们用什么怀念远去的亲人？

　　本报今起推出讣文专栏“背影”，请您将刚去世不久的亲友的消息告诉我们，无论他（她）是百年归老，还是意外离世，无论他（她）是穷是富，无论他（她）是名人政要，还是普通百姓，让我们一起来追说他（她）的人生轨迹，记下他（她）给后人留下的提示……我们愿倾听您说的每一句话，愿我们的报道能抚慰您心中的伤痛，让我们都变得更加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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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名：梁溥，中山大学地理科学与规划学院离休教授

　　籍贯：广东省信宜人

　　去世日期：2006年2月8日

　　去世地点：广州

　　生平

　　梁溥先生是著名地理学家、地理教育家、中国近代地理创建者之一。1934年中山大学地理系毕业，1936年留学日本东京帝国大学，翌年抗战爆发后回国参加抗日运动，先后任教于勷勤大学、广东省立文理学院、中山大学，执教生涯58年。1940年前后，梁溥在广东省立文理学院地理系开设聚落地理学课程，开全国先河。1964年，他负责设计并参与东莞农业区划试点工作，又成为我国县级农业区划研究的先驱者之一。

　　撰文/记者任珊珊

　　96岁的梁溥老人走了，此时距离他的生日仅有两个月，距离他发表《广州河南岛的聚落地理》、提出“河南（今海珠区）将成广州中心城区”的预言则有71年了。

　　客厅的墙壁上，慈眉善目的梁老从相框里笑眯眯地注视来访的客人。望着父亲的遗像，似乎被老人那股乐观劲所感染，女儿和儿子也忍不住微笑起来：“爸爸越老越像弥勒佛，总是笑呵呵的，很乐观。”

　　骨灰盒中，陪伴梁老长眠的正是一尊弥勒佛，尽管他并不信佛。儿女们希望，这尊笑佛能够让逝去的爸爸继续笑口常开。十年浩劫中，许多高级知识分子不堪受辱，以一死表清白。而梁溥被下放到干校劳动时，对着牛耕田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乐观、真诚、认真、细心的性格是梁溥得以在艰苦的野外考察中屡有建树、在人间浩劫中逢凶化吉的原因之一，也是这位逝去不久的学者、老师和父亲留给生者最动人的回忆。

　　国内聚落地理实地调研第一人

　　“……西北低丘地方，一片红色土壤，山坡之上，遍地坟墓而杂以竹林，丘陵之上，松树散布；谷底平地，菜地与池塘，互相混杂；灰色的屋宇则耸立于山坡与田野之间，一片调和的颜色。东南冲积地域，则地势低平，果树阴翳，与河水互相掩映，舟楫来往不绝……”

　　这是71年前，25岁的梁溥实地走访调查广州市河南岛(即现在的海珠区)后，对当时的河南所做的一番充满诗情画意的描述。正是这篇发表在《勷勤大学季刊》上的《广州河南岛的聚落地理》论文，成就了他作为中国近代地理学创建者之一的声名。此前，国内尚无一人对聚落地理进行实地科学调查。

　　在论文里，他用地理学家的眼睛详细地描绘了1935年广州河南岛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河南岛自地表可分为两个不同的区域：一是红色岩系低丘，一是珠江冲积平原。前者范围是岛西自河南市街及南石头村起，沿岛的中北部至黄埔村一带；岛的中部、南部、东南部及北部沿江地方则是受珠江冲积而成的一片灰色平原，土层最厚达数米。

　　曾预言晓港将成城市新中心

　　上个世纪30年代的广州河南岛可谓我国城乡聚落的一个“袖珍样板”：西北部是“城市聚落”、北部晓港至新洲公路一带是“似城聚落”，其余绝大部分属于农村聚落。在这三种格局中，梁溥首次将岛上的农村聚落划分为集团式村落、纵列式村落、泥草屋聚落和疍家聚落四种不同的形态。

　　当时，河南的山坡多为坟场，因为“山坡土壤硗瘠、不易耕种，且土质疏松、排水容易的缘故”。梁溥细心地观察到，坟墓多以泥土堆成一小墩，前面插一石碑作为标识，“富者则常以士敏土或石块建一半圆形，但为数极少，因居民多穷苦，无力经营的缘故。而坟场上往往兼种竹，目的“一为用作制造日用器具的材料”，另一方面却是“迷信风水，作为掩蔽北风杀气之用”。他预言，这些山坡虽属瘠土，但人口太密的话，“如能加以人工改造，当能成为有用的土壤。”

　　他还预见这一片当时绝大部分尚属农村的土地，尤其是如今晓港附近，未来将发展成为广州的中心城区。后来，大半辈子都居住在海珠区的梁溥果然亲眼见证了自己的预见一点点变成现实。几十年后，华中师范大学的教授刘盛佳如此评价梁溥：“他的数十篇学术论文，大约80％是对广东的研究，尤其是对广东农业地理和农业区划的研究，迄今无人能望其项背。”

　　即堂绘出“美女地图”

　　作为老师的梁溥，58年来桃李遍天下，培养出了广东籍中科院院士郑度等一大批我国地理学界的领军人物。在学生们的眼中，梁老师对学生亲切耐心、对学术要求严谨，更拥有一手板书“神技”，每讲一个讲题，总是边讲边画，课上完了，一幅科学、生动、曲线完美的地图也呈现在学生眼前，他的板书常被戏称为“美女地图”。

　　谁都没想到，在十年浩劫中，这个原本是对梁老教学技能出神入化的恭维之词却成为他被批判的罪名之一。

　　梁溥最早的学生如今已是满头白发，说起逝去的老师60多年前的作风仍感亲切。89岁的执信中学退休教师何妙婵还记得，1939年，刚从日本留学回来的梁溥带领20多个大学生撤退到广西融县（今融水苗族自治县）的大山里，一边躲避日本人的狂轰滥炸，一边进行实地考察。“大山里蚊虫叮咬得厉害，山路又太难走，经常有人掉队，有一次我也掉了队，一个人在大山里非常害怕，”何妙婵十分感慨，“梁老师总是用最短的时间发动同学找到掉队的人，对别人特别关心。”

　　学地理离不开野外实地考察，这时梁溥最注意训练学生。上世纪50年代末受教于梁老师的刘盛佳则忘不了这样一个故事：当时，梁老师率领学生在阳江南部平冈进行人民公社生产规划。刘盛佳负责做居民点规划，他只根据报章杂志所介绍的前苏联集体农庄，洋洋洒洒写了近2万字的规划。梁老阅后，对规划只字未提，立刻带着他跑到野外，实地步测、目测，花了1个多月的时间在百余平方公里范围，最终拿出了科学的规划设计。在“大跃进”的狂热时期，这种反对以幻想、臆测“空中楼阁”式的规划代替科学规划的做法无疑有风险的。但这种做法本身也流露了为人师者严谨和科学的生活和治学态度。

　　生活有新意爱看《大长今》

　　“如果不是中国地理学会发来的唁电，如果不是追悼会上满头银发的学生们对爸爸的评价，我们真的不知道他在自己的研究领域到底处于一个什么位置。”在女儿的记忆里，作为父亲的梁溥更像是一个爱四处看新鲜景的“老顽童”。

　　每到寒暑假，他就会招呼四个子女一起出去旅游，北京、武汉……几乎全中国逛了一圈。差不多要开学了，梁溥把孩子们送回广州，一转身就要走：“我去看看成渝铁路，看看他们怎么让火车在山上爬坡过洞。”退休后，梁溥仍然像孩子一样充满了求知欲望。韩剧《大长今》热播时，他嚷着要吃韩国菜，平时家里的小辈请他去吃西餐、日本菜，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欣然前往，吃得非常开心。平时，一从报纸上看到广州新建了体育中心或者琶洲、南沙即将进行开发的消息，他就会硬拉着子女，要求出去看看广州在城市进程中发生了哪些变化。

　　去世前一个月，孩子们按照医生的要求为病情转重的他买来轮椅，却吃惊地发现，整天嚷“胸口闷”的老父亲兴高采烈地跟9岁的小孙女争取“试坐”的权利，只为了体验坐轮椅的新鲜感。“爸爸让身边的每个人都感到亲切、快乐，他的求知精神是留给我们活着的人最好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