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大塘街

　　广州市

　　越秀区大塘街拆迁纪实

　　记者手记

　　越秀区，大塘街。这里曾经万家灯火，生老病死、嬉笑怒骂是每家上演的故事。现在灯灭了，人散了。几年后，待这里高楼拔起，再相见时，又将是灯火一片，只是相同的恐怕只有路名了。

　　对于许多有着古老历史的城市，拆除一座或是一片老房子，也许没有太大的区别，残墙败瓦早已经不只是在穷乡僻壤才能见得到的“风景”。与繁华的商业区比肩接踵的横街窄巷，冷不丁就能看见一处或一片开膛破肚的老楼房。在广州，在繁华的北京路步行街东面，相距大约500米的大塘街，就呈现着上述的“风景”。它正重复着当年大马站(北京路步行街西面大约200米，与之平行的一条老街，现已成为了历史)的命运。

　　在歪斜的金字架屋顶之下，在散落一地的碎瓦断壁之上，在一片灰色当中，若隐若现着远处的几栋线条硬朗色彩明快的高层建筑……站在废墟的中央，你会怀疑自己正面对着一幅无比巨大的、时空交错的、对比突兀的、内涵复杂的后现代抽象画。这里的居民才刚搬走，到处残留着曾经生活的真实痕迹。以前属于室内的空间，现在被粗暴地暴露在连场暴雨下冲刷。欲断未断的墙体展示着房屋曾经的格局，从墙壁上的贴纸，墙角的空白，楼梯底搬家时的抛弃物，可以猜想这里原来的摆设，可以知道哪里是客厅或卧室，可以推测出房东的贫富及喜好；想象一户人家的生活的同时，你会联想到周围那些房子里的生活场景，那种正在远去的鸡犬之声相闻，人情味浓郁的世俗的温馨生活场景。在这片废墟上走走，也许会收获很多有关生活的知识，在这里你能够知道广州人是怎么在窄小的建筑中创造出足以生存的快乐空间的。

　　大塘街远没有大马站的名气大，也没有什么知名的建筑，但也绝不属于一条破旧潦倒到不堪入目的老街，它就像一户平凡殷实的小康之家，可眼下这里恍惚经历过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或一个特大的龙卷风暴的袭击，仿佛一夜间便成了一个巨大的废墟。有着2000年历史的广州城，又一片老街区老房子正在面目全非并即将灰飞烟灭。

　　大塘街不是第一处，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处遭遇此命运的街道，然而随着这些老房子老街区而一同消失的还有曾经的生活方式，曾经的温馨……

　　点评

　　第一次来到广州，首先见识的便是广州的老机场和附近的城中村。脑袋里想着，这就是广州？真破。

　　渐渐就喜欢上广州的好，它的随意、方便，它独有的南方的杂乱，都让你觉得自在。虽然嘴巴里还在骂，指责广州的脏和乱。

　　当然，现在老机场换成新机场了，老城区的交通有了很大的改善，连火车站都变干净了。近两三年里，广州变化其实很大，有变化，从发展上来讲，总归是件好事。

　　但这个时候，我们又开始了怀念，广州的天光墟和夜市越来越少了，窄小的街道和漂亮的岭南建筑少了，老市镇里邻里间的热闹互助少了。我们的镜头开始关注，在废墟间，见到的总是感伤。但真的需要回到过去吗？当事人未必都这么想。

　　人，总是贪心的。生活要好，怀念也要，也许我们真正要考虑的只是，怎么让拆迁变得更科学和人性化些。

　　朱淑萍

　　图：

　　关于那一只碗……

　　记得小时候，家里也有这么一套碗，上面刻着“万寿无疆”。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那个成语，还知道了那个词当时只用在毛主席身上。

　　那个时候，是上世纪80年代末。

　　因为精美，那套碗真的在我家用了很久，磕磕碰碰也有10年了，现在它碎得差不多，退休了。

　　它没有守住它的字——万寿无疆。

　　当然，瓷器本来就易碎。

　　但似乎，还有东西比它更易碎，特别是，在我们这个什么都不一定的世代里。

　　大塘街，街口。

　　上次来是为了装天线，这次来是为了拆天线。

　　与这家主人聊得还是热乎，变化也不大，还是当门口晾晒着内衣，只是墙上多了个有内涵的字。

　　老收音机、老风扇、老电话，用起来还是那么顺手。

　　搬家，却有了和它们决绝的机会，在这里，它们自然地存在，在新地方，它们会成为碍眼的累赘。

　　都走吧，我们要走了，你们也走吧。

　　拆完了，说不上高兴，还是感伤。

　　拆之前，就想着要走，这房子漏啊，卫生间管道也不畅，孙儿辈的抱怨听了多少年。

　　但真得走了，又开始想了……

　　一张床垫，一些红白蓝塑胶袋，没有门的门，没有窗的窗。

　　我们开始的是新的生活，旧的就留给有需要的人了。

　　从20多层的高楼往下看，原来我们居住的大塘街并不大。

　　但这里却能包裹住相隔几代的孩子童年里所有的记忆，从街这头李家跑到街那头的张家。

　　有没有用过一个叫googleearth的地图软件，试试，你会明白，原来我们所要求的，真的很小。

　　抬头看，看不见天际线，高楼的远处是高楼，而我们，爬行在楼与楼之间。

　　有时候，眼睛是骗人的。

　　本版图/文吴伟洪图片配文朱淑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