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慈善超市”的乡村试验

　　一边是大中城市“慈善超市”运营的举步维艰，一边是“超前”的乡村“慈善超市”呱呱坠地，吕店乡“慈善超市”开门营业，对中国“慈善超市”的乡村试验无疑有着多重

　　乡村“慈善超市”开门迎客

　　62岁的老院长张彬慌了，这位在吕店乡敬老院当了大半辈子院长的老人从没见过这阵势——轿车一辆接一辆，领导一拨接一拨，市里、县里的领导和赶来看热闹的乡亲们一起拥进这个仅有40多平方米的小店内。

　　不断有人问货架上各种货物的价格，不断有新闻记者提出各种问题。这让两名年轻的服务员张桂荣和许要红也跟着院长一起慌张起来了——她们不断地擦着满脸汗水。

　　拿不定主意的张彬追着民政所所长李留安嘟囔：“以前我在敬老院也试着养过羊、喂过牛，还组织老人们去地里拾过麦子，这都是好事儿，咋就没这次开个小卖部的事儿动静大呢？”

　　“我也搞不太明白，这可能跟建设新农村有关系吧。”李留安也擦着汗说。

　　吕店乡的第一家“慈善超市”是2006年6月8日这一天正式开业的。伊川县主抓此项工作的副县长潘峰在开业典礼上说，吕店乡“慈善超市”虽然物品种类较为单一，数量不够充裕，与困难群众的需求还有一定距离，但它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慈善超市”应该在不盈利的前提下，不断创新运作模式。

　　这一天，市县领导还带来了数万元的拨款，而当地一些企业也纷纷伸出援手：这个捐款5000元，那个捐款3000元……

　　开业当天营业额不理想

　　热闹仅延续了一天，位于吕店乡敬老院门口的“慈善超市”复归平静，这多少让伊川县慈善会负责人陈军有些失落。

　　为了开办这个“慈善超市”，陈军从选址到审批，亲自上阵。也正是在他的协调下，乡敬老院的两间临街房屋被“慈善超市”征用，与房屋一起被“征”过来的，还有两名工作人员，她们不仅负责“慈善超市”的经营，还要负责给全乡特困群众发放救灾物资。

　　开业前一天，敬老院老院长张彬和乡民政所的会计一起到洛阳进货。根据农村特困户的消费特点，他们采购了方便面、洗衣粉、油、盐等生活必需品，另外，车厢里还塞着涧西区“慈善超市”赠送的大捆城里人捐赠的衣服。

　　回来后，张彬让敬老院里的工作人员都要抽时间过来帮忙，打扫房间、收拾货架，捐赠的衣服、文具摆放在无偿领取区，油、面摆放在低价销售区，而更多的商品则逐一归类摆放在货架上——这是有偿选购区。

　　开业当天，“慈善超市”的营业额并不理想。“只收入了十几元钱，方便面两包，洗衣粉一袋……”营业员张桂荣摊开桌子上的小本子，“我们卖出去的每一件商品都要登记。”

　　“不仅卖出去的要登记，

　　我们还对前来消费村民的资格进行严格审查。无偿发放区，只对全乡826户特困对象开放，来领东西之前首先要验他们的特困证和超市专门制作的‘救助款物领取选购证’，而退伍军人、智障残疾村民等优抚对象，要凭村委会证明及‘选购证’来特价区消费。全乡6万多人中，有1．2万人可以到超市享受这种优惠政策。”民政所所长李留安说。

　　“我们超市还有一台送货车，定期到一些偏远乡村专门为行动不便的孤寡老人服务。”张彬补充说。

　　开业第二天，梁沟村70岁的特困户武雪荣走进“慈善超市”。张桂荣看她穿的“老是瞎”（当地方言，破烂的意思），问她想不想要些衣服，并领她到无偿领取区转了转，结果武雪荣挑了10件上衣。临走时，武雪荣缠着张桂荣说：“能不能让我再领些方便面？”可张桂荣仔细看了看她的特困证，笑着向她解释：“现在不行，等过一阵子有人捐方便面了，我一定给你留着。”

　　又过了一天，姚沟村63岁的姚进功来“慈善超市”领面粉。根据规定，这一次乡里救济他家了3袋面粉。当他在无偿选购区搬走3袋面粉后看到旁边还堆有不少米，就央求张桂荣能不能再给他一袋米？张桂荣说他可以用面换米。临走时，姚进功还挑了一套服装。

　　开业第8天，是“慈善超市”生意最火的一天，这一天卖了71元钱。“明天得再去进货了，这一次得进些烟酒及学生用品，来问这些东西的人特别多。”张桂荣说。

　　“慈善超市”的“城乡结合”

　　陈军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到洛阳涧西区“慈善超市”转悠了。“我们吕店乡‘慈善超市’之所以能这么快就投入运营，与涧西区‘慈善超市’负责人何长的无私帮助是分不开的。”提起何长和他的涧西区“慈善超市”，陈军一脸敬佩，“在开办‘慈善超市’方面，他是洛阳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2005年5月，由生意人何长自己投资几十万元兴办的3家“慈善超市”在洛阳涧西区3个社区同时开业。“刚开始，不仅3个‘慈善超市’生意非常火爆，而且随着我们宣传力度的加大以及超市影响力的增强，接受的社会捐款、捐物也日渐增多，仓库里的衣物都堆不下了。当然，那时我们做的公益活动也最多，共救助了1000多名困难户，资助200多名贫困学生，发放救助物资40多万元。”

　　但随着“慈善超市”的红火经营，其隐患及矛盾也渐渐呈现出来。矛盾首先来自于涧西区民政局内部，因为涧西区民政局在任命何长为社会捐助中心主任的同时，已有一个官方的慈善机构也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开展各项社会救助工作，这个机构就是区慈善会。“当然人家有优势了，人家是官办的，我们是民间的，这就像一个是亲孩子一个是抱养的，你想想看，人家究竟会对哪个好些？”何长向记者抱怨说。

　　当然，令何长无奈的事情不仅仅是民政局对他们“民间组织不亲”，“更主要的是工作有冲突”。何长所说的冲突主要表现在接受社会捐助方面。在区慈善会开展工作之前，何长他们接受的捐款不仅能维持正常的公益活动，还能给“慈善超市”经营上以资金补充，但后来就慢慢变了，“捐款越来越少了，捐物越来越多了，活动也越来越多了。你想想看，捐款人家拿走了，发放救灾物资、搞活动这些花钱的事儿都留给我们了，这让我们还怎么活？”

　　有一段时间，何长差点不想干了：“你想不到那些日子是咋过的！没有营业执照，工商来查，让关门；没交税，税务局来查，也让关门；就连街道办事处管卫生的也看我们不顺眼，逼着要这费那费，因为我们的货价格定得低，其他超市也不愿意，找碴儿的一拨接一拨……”

　　没过几个月，何长开办的3家“慈善超市”就仅剩了一家，“这一家要不是市民政局有关领导支持，我也早关门了。”何长如是说。

　　吕店乡“慈善超市”的开业，犹如给何长注入了一针兴奋剂，他感觉到二次创业的机会终于来了。

　　来进货的陈军向何长转述了有关部门的想法：争取今年10月底前，伊川县14个乡镇都开办一家“慈善超市”。何长想把这14家“慈善超市”的进货点设在涧西区“慈善超市”，这样可以把那里堆积如山的捐赠物品发给乡村“慈善超市”，因为这些衣物都是城里人不愿要而农村人急需的。

　　不久，传来一个令何长振奋的消息：新上任的市民政局救灾救济科女科长王海健亲口告诉他，准备聘请他当市捐助中心主任。民政局下一步准备在洛阳每个区都开办一家“慈善超市”，这些“慈善超市”的经营权全部下放，完全走市场化的路子。这个消息让何长激动不已，他兴奋地告诉记者：“我们的苦日子就要过去了！你想想看，洛阳全市若是开办几十家‘慈善超市’，统一标牌，统一管理，那是个啥概念？一家超市没人愿给你供货，况且还要现钱，若是成规模了，连锁经营了，供货商还不是哭着喊着要给你供货，我们的利润空间也会相应大许多！“

　　乡村“慈善超市”是个大课题

　　虽然对乡村“慈善超市”的前景颇为乐观，但何长不无担忧地说：“很悬！城市贫困人口相对于农村来说，还是少了许多，在城里经营尚且困难，在乡村就更别提了，肯定是接受捐赠的多，捐赠的少，超市会渐渐变得无米下锅。当然，现在政府支持，可能还看不到这些困难。”

　　针对何长的担心，伊川县慈善会负责人陈军则认为没问题。陈军说，在伊川搞慈善事业地点好，伊川是全国最早搞五保老人集中供养的试点地之一，民风淳朴，村民们多有仁爱之举。去年县慈善会成立时就收到各界捐款100多万元。另外，吕店乡企业多，效益也不错，养老敬老工作在全县处于领先地位，乡领导也大力支持。

　　省社科院专门研究农村养老问题的研究员刘俊哲也表达了与何长一样的隐忧：“应该肯定这是个好事，出发点是好的，但要注意好事一定要办好，因为这一块儿弄不好极易出问题。”

　　刘俊哲提出了几点建议。首先是监管，监管一定要到位。救济款和

　　救济物原则上是货币一定要发放到人，实物一定要派发到户。现在农村开办这样的“慈善超市”，会不会给发放这些钱物增加个环节？这个环节的监管若是跟不上该怎么办？其次是“慈善超市”的运营问题。既然是超市，就应该走市场化道路，不能长久不赚钱。它要是赚钱，应该采取什么方式赚？再次是工商、税务等方面，我国还没有出台相关法律法规。这些“慈善超市”要不要交各种税费，给“慈善超市”捐款捐物的企业和个人能不能享受税收等方面的优惠政策？这些都值得探讨。总之，乡村“慈善超市”是个大课题。

　　有着多年“慈善超市”经营经验的上海民政局救灾救济科一位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要经营好“慈善超市”，必须坚持产业化、规范化。一是要实行企业化管理。非营利性机构并不是不讲究成本、效益，而是不分红利。既然做“超市”，就要产业化。既然要免税，就要规范化。这样才能做久、做大。二是要懂得“慈善评估学”。“慈善超市”的商品标价要科学。标价抬高，不利于特困人群消费；标价过低，会让投机倒把的人“钻空子”。三是要善于组织“货源”。现在可供上柜的捐赠品大多是企业物资，家庭捐赠还不是主力。应该搞好宣传工作，呼吁市民捐赠。四是要探讨通过个人所得税政策鼓励捐赠。在国外，人们把东西捐赠给指定机构，可以抵扣税款。这算是政府对非营利性机构发展的最大支持了。因此，各级民政部门应该转变观念、转变工作方式，把工作重心由亲自操办转变到扶持政策上来。

　　相关链接

　　1902年，美国“好意慈善事业组织”（ＧｏｏｄＷｅｌｌ）的成立，宣告全球首家“慈善超市”问世。2003年5月18日，中国第一家“慈善超市”在上海开业，引起国人关注，全国各大中城市纷纷效仿。

　　2004年7月，民政部要求各地民政部门在中国大中城市推广建立“慈善超市”，加强对城市困难群众的经常性生活救助。

　　2005年5月，我省第一家“慈善超市”在洛阳涧西区安营扎寨。

　　吕店乡“慈善超市”

　　□记者朱长振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