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碗

　　白底镶着蓝花，沿口已豁了牙，这是母亲用的碗，现孤单地立在家中的冰箱上。

　　自从母亲生病后，一切都“特殊”起来。确诊为癌症晚期的那天下午，把母亲从医院扶回我的家中。兄妹几个悄悄商定：精心伺候母亲，千万不能对母亲泄露真实的病情。晚上，妻子特意为母亲做了一碗汤；父亲说，给你母亲专门备一个碗吧。妻子表示赞同，不知从哪个旮旯，她找出了那只碗。我觉得不妥，因为此前母亲一向都是与我们同桌吃饭，同碗

　　此后每次吃饭，母亲都是用这只碗。父亲和妻子总是把菜夹到碗里端给母亲，然后她就一个人在旁边默默地一点一点地吃；而从前，一向威严的母亲，每次从乡下来，吃饭时我们总要恭恭敬敬地把她请到“首席”就坐。

　　一天，我回乡下看望母亲。我悄悄地问父亲：“母亲发觉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吗？”父亲说：“早晓得了。”“她怎么晓得的？”“从你家的碗。”我心头一紧：“我家的碗？”父亲说：“是的。她说，你们每天都特地为她做那么好的菜，又总是用同一只碗端给她。她能不猜疑吗？你母亲可是个细心人。”

　　我感到震惊和难过！我们在深深爱着母亲的同时，却又在无意中伤害了她！

　　母亲又一次从乡下来的时候，更显得虚弱不堪。吃饭时，我给她换了一只新碗，她很快发觉，并固执地坚持要用以前的那只碗，这一次，母亲住了较长时间，她说：“你们这样孝顺，当母亲的心满意足了，死也闭眼了，只怕是以后来的机会少了。”我的鼻子猛然一酸，赶紧借故跑到别处。

　　现在，那只碗放在冰箱上已一个月有余。仿佛被人遗忘，又仿佛在静静等着母亲的再来。我时常感到刺痛和愧疚：忙碌而精心的我们，究竟回报了母亲多少爱？瓷白瓷白碗壁上，已落了一层细微的尘埃，碗上那豁了牙的口，像是努力要对我说些什么，却又始终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