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教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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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8月03日05:29 中国青年报 |
本报记者 蒋昕捷 与人们所熟知的“渴望上学的大眼睛”不同,这只眼睛的瞳孔已经完全被白斑遮蔽。照片的拍摄者王搏说,“照片上的人渴望教书”。 “当时他正说着女儿上学的事,他的妻子靠在炕边哭。我看见一滴眼泪从他的眼中 滑落,他用手捂着嘴,没有再说什么。屋里光线很暗,我把快门调到1/4秒,拍下了这张照片。”王搏说,照片上的人姓赵,是西部某省边远山区的一位代课教师,因为舍不得借钱治疗日益严重的白内障,他的右眼已经近乎失明。最痛苦的莫过于教了一辈子书自己的孩子却因穷困而辍学 王搏是甘肃省天水市甘泉乡的农民,从1990年开始他一直在拍摄西部失学儿童。2005年,国家对西部贫困学生实施“两免一补”政策后,王搏把镜头对准了乡村代课教师。他通常的做法是“拍几张照片,然后掏出笔记本,写下照片背后的故事”。 2005年12月7日,当王搏第一次见到赵老师的时候,赵老师已经无法继续教书。 “赵老师的家离学校有15里山路,路两旁都是悬崖。我去的时候冰雪封山,这条路足足走了3个小时。”在一位退休学区校长陪同下,王搏深夜11时赶到了赵老师家。 此时,赵老师的右眼只剩下微弱的光感,在这个海拔2800米的山区里,他无法独自在险峻的山道上行走。从11月开始,他向学校请了3个月的假,同时保证每月会拿出85元请一位乡亲替自己教四年级的语文和数学。一旁的老校长低声告诉王搏,县里补贴的这85元是赵老师每个月惟一的收入。 (以下摘自王搏笔记)我问赵老师为什么这10多年不去治眼病要苦熬着,他只是说了句没钱就潸然泪下。他的贫困和痛苦,很长时间梗住了我的喉咙。 赵老师家的院子不足50平方米,院子外就是悬崖。三间土木结构的房子,屋顶上没有瓦,当地人在山里采石头破开,把石板墩在房上。一家5口人每天吃的主要是洋芋、大荞麦、小麦,一年只有300斤口粮。赵老师的妻子养了3只山羊,几只鸡,种着几亩地,尽管患类风湿多年,她还在操持着一家人的生计。 赵老师最近总在担心眼睛会失明,不能再教书,农活也干不了,他害怕正在上高中的女儿为此失学。我看见一滴眼泪从他的眼中滑落,他的妻子靠在炕边哭。同来的老校长也走到院子里抹眼泪。 那天早晨,山上特别清冷,树上结着冰挂,寒风裹着雪片往脸上刮。老校长告诉我:“代课教师付出的不光是自己,还有家庭和孩子。对他们来说,最痛苦的莫过于教了一辈子书,自己的孩子却因为穷困而辍学。” 没资格当教师却每天坚持上课,放上良心教书育人 1984年,赵老师高中毕业,当时,父母年迈多病,他放弃了高考复读的机会,领着20个学生成立了一个教学点,报酬就是村里多分的两亩地。1992年,由于校舍倒塌,教学点被并入村小,从此赵老师成了一名没有编制的代课教师,每月由县里发放补贴,从15元、25元涨到了现在的85元,而同一学校的公派教师每月工资都在千元左右。 今年38岁的赵老师已经教了21年的书,不过严格来说,他并没有取得作为教师的资格。1995年颁布的教师资格制度条例规定,专门从事教育教学工作的中国公民,必须依法取得教师资格。 1997年,县里组织考教师资格证,赵老师仅仅因为无法拿出30元的报名费和100多元的吃住费而放弃。他为此后悔至今。 在学区校长眼中,赵老师确实“经验丰富,完全可以胜任小学教学”,但如果不是赵老师所在的边远山区公办教师奇缺的话,他可能早就被清退了。根据当地的规定,报名小学教师的人除了具备教师资格证之外,还必须有大专文凭。 王搏曾经替赵老师算过,自1992年在村小任教以来,他的总收入为1.26万元,而取得当地最便宜的“电大”文凭也要8000元,对赵老师来说,教师资格几乎是不可能跨越的门槛。 (以下摘自王搏笔记)赵老师所在的学校还有4间危房,我去的时候正值“大雪”节气,150名学生坐在没有玻璃的教室里听课。他们的校长——一位姓杜的代课教师正在教室外赶制挡风用的木板。或许是因为这样的条件,这所学校里公办教师只有2名,而包括杜校长和赵老师在内的代课教师有3名。 其中有一位姓朱的代课教师,妻子因病去世,欠下了7000元的外债,朱老师为此被迫去陕西省一家砖厂烧砖。眼见乡里找不到人顶岗,他把自己的学生拜托给了61岁的父亲。朱老师嘱托父亲:“要少种些地,用心教好这些娃娃,等还债的钱凑齐我就回来。” 在2004年的一次统考中,赵老师所在学校的成绩在全乡23所小学里排第二名。乡里请老师们介绍经验,杜校长说,“只是每天坚持上课,放上自己的良心教书育人”。 对于没有教师资格的人来说,这是为数不多的与公办教师同台竞技的机会。 鼓励学生走得越远越好 自从赵老师的照片在首都图书馆展出之后,一位姓吕的先生决定把赵老师接到北京,同时联系了一所医院。6月30日,赵老师来到了北京,英智眼科医院院长胡力中检查后判断,赵老师的右眼即使手术成功,恢复视力的可能性也只有5%。目前,赵老师的左眼也出现了严重的病变,因此医院将治疗重点放在保护好赵老师的左眼上。 右眼失明无疑是个坏消息,在一次媒体见面会上,赵老师还是一再地向帮助他的人们致谢。 当记者问及他的孩子时,赵老师从怀里取出一块手帕,手帕里包着两张还盖着钢印的一寸黑白照片——看上去像是从学生证上撕下的。“这就是我的女儿,今年上高二,成绩排前五名。这是我的儿子,今年上初二。”在赵老师看来,有了知识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离开北京之前,赵老师收到了厚厚的一摞6英寸的彩色照片,其中在天安门前的留影有12张,他要带回去给娃娃们看,告诉他们北京什么样。出人意料的是,他说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鼓励他们好好学习,然后走得越远越好”。 (以下摘自王搏笔记)去年临别的时候,赵老师说希望能借到钱医好眼睛。不过,哪怕就是一只眼睛失明,只要还能教书,他还是要将所学的知识传授给家乡的娃娃。 我在这个村子里转了转,全村360口人,22岁~60岁的光棍就有20人。在北村,许多小子(男孩)初中没念完就外出打工。 赵老师说,他家里有4个兄弟姐妹,父亲只让他上了学。在这个没人会写信的村子里,他至今仍然是学历最高的人,因此教书对他来说是一种责任。 据吕先生说,在北京的日子,赵老师晚上兴奋得睡不着,他说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大山,第一次坐火车,他说“我们村长都没见过火车”。 (蓝色字部分摘自王搏的笔记——编者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