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保姆：拿白领工资，做蓝领工作？

　　高端保姆最高月薪达4000元，但专业育婴做法易遭雇主否定

　　专业保姆：拿白领工资，做蓝领工作？

　　7月30日下午，36岁的月护(月子护理)保姆张红菊回到了佳居乐家政服务公司里。她刚刚结束了一单为期3个月的活儿，准备回公司来好好休整休整。千万不要小看张大姐，她

　　这个新兴的保姆群体究竟是怎样的一群人？和普通保姆相比，她们工作得开心吗？生活得自在吗？她们的出现给深圳家庭带来了什么？她们的形象是否摆脱了“老妈子式”的保姆群体形象？带着这些问题，记者走进了这一群人的生活。

　　对小孩从“泛读”走向“精读”

　　王秀聪是深圳佳居乐家政公司的员工，在湖南怀化当了8年幼儿园老师。幼儿园倒闭之后，她在2004年底来到深圳，当了一名普通保姆，月薪600元。正是这位30多岁的大姐，成为前不久佳居乐公司第8期育婴师培训班上45名学员的班长。对于育婴师这个新推出不久的项目，王秀聪一开始想得很简单：我想就是‘教育婴幼儿的老师’呗，这有什么难的！”做过老师的她，以为又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可这回她想错了。

　　PBCE(婴幼儿全程专业护理及教育)早教育婴管家项目由深圳佳居乐家政公司首推，2003年时首次做了尝试。佳居乐的一项调查显示，深圳每年平均有8万个婴儿出生，每天平均有200多个婴儿呱呱落地。深圳现有家庭服务从业人员20多万，其中0－10岁小孩的家庭服务占市场服务的85％以上。很多家庭以独生子女居多，而聘请家庭服务员的绝大部分是高收入、高学历、高消费的“三高”家庭，他们需要的是具有教育和护理孩子、并能打理家务的专业技术管家，这些育婴管家正是为这样的家庭量身定做的。

　　而目前家政市场中的服务员，大多来自农村、城市下岗人员，以体力劳动为主，获得的相关培训较少，在科学喂养和育儿观念以及知识和方法方面都缺乏科学指导，无论是从学历还是专业技能来看，都很难承担起0至10岁小孩的早教育婴服务。

　　尽管佳居乐公司早在2003年尝试推出育婴师项目，但由于没有经验，效果并不尽如人意。“那时候员工对职业的认同度不高，而培训也缺乏经验，不少客户普遍反映所支付的价格与所得到的服务不对等，对育婴师并不看好。”佳居乐公司总经理助理陈小姐告诉记者，市场的不认同也最终导致了首批“吃螃蟹者”的流失。

　　于是从去年开始，佳居乐开始尝试“校企合办”的形式，对“准育婴师”进行培训，还专门请来了菲律宾国立大学的教授，“因为菲佣在全国都是很有名的，在育儿经验和菲律宾家政服务培训这些方面应该能有所借鉴。”佳居乐有关人员告诉记者。

　　参加培训的“准育婴师”全为女性，平均年龄在20.5岁左右。来源主要有两部分：一部分是从院校如广西某卫校毕业生中挑选出来的，另一部分则是已有一年以上家庭育婴服务工作的优秀服务员。王秀聪属于后一种。

　　在清远职业技术学院家政学院，王秀聪和其他学员参加了为期45天的军事化封闭式技能培训。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了菲律宾老师生动的讲课——“这是螃蟹抱，有利于空间想像力。要抓住婴儿一侧的手脚，一下子把孩子提了起来，婴儿四肢张开；猴儿抱是锻炼婴儿的平衡能力；还有飞机抱，把孩子从下向上模拟飞机的起飞、飞翔和降落。”这位菲律宾老师抱着一个还不到一岁的婴儿，悠来荡去地演示各种抱孩子的姿势，婴儿则一会咯咯笑，一会腿脚乱蹬。

　　今年5月，第8批共50位“准育婴师”正式持证上岗，走进深圳市民家庭里。王秀聪走进了一户彭姓的雇主家里。这是一个四口之家，主人自办企业，家里有两个男孩，大的叫“大宝”，小的叫“小宝”，王秀聪要负责的是小宝的起食饮居，两岁零7个月大。从老师到育婴师，王秀聪坦言自己一开始有“失落感”，但是3个月下来，她用了一个比喻形容她的感受：“以前教孩子是‘泛读’，现在是‘精读’。”8年当幼儿园老师的经历帮她积累了不少带孩子的经验，她会教孩子背唐诗，会给孩子弹钢琴，会教孩子跳舞，会用自己的手机把孩子调皮可爱的动作拍摄下来……

　　专业做法难被雇主认可

　　在清远职业技术学院家政学院的岗前培训，让王秀聪在孩子的饮食、起居等各方面更有心得，而这些方面也恰恰是王秀聪与主人分歧最多的地方。王秀聪主张孩子一顿饭不能吃太饱，每顿食物营养摄取量应该维持在25－50克左右；同时荤素搭配，讲究食物营养配比。可是孩子的妈妈却不这么认为：“孩子一定要吃饱，这样营养才能跟上！”有一次亲戚送来一条甲鱼，女主人吩咐王秀聪要让孩子在3天之内吃掉甲鱼的1／4，王秀聪拿出她培训时教授的关于食物营养配比的内容，指给女主人看，可是女主人却不予理睬。这让王秀聪很是泄气：“虽然名义上我是育婴师，但实际上在养育孩子方面，是她(主人)指导我，不是我指导她。”

　　雇主们也有怨言。住在园岭新村的郑女士坦言，她对保姆一向都是比较挑剔的，既然是较高的工资请来的，就应该比普通的保姆强，业务水平也应该相对更强些。即便请来的保姆是大学毕业生，她也不希望她们以没有经验为借口而把雇主的家当成“实习基地”。她说她有时也会指责保姆的不是，“我为什么不信任你，是因为我觉得我做的比你好。”她告诉记者。

　　事实上，记者在采访中发现，虽然深圳有不少家庭需求高端家政人员，但雇主们对家政从业人员的理解还仅仅停留在“老妈子式”的概念上。尽管他们舍得花高价钱来请高端保姆，如育婴师、涉外家政保姆之类，但却未能“人尽其用”，而仅仅只是把他们当成普通的保姆来使唤罢了。记者在上个月采访深圳首批涉外家政人员的时候就发现，原本是针对涉外家庭的家政人员，在非涉外家庭里也十分抢手。“这些学生都是外语系的大学生，综合素质各方面应该是很高，我就想找个这样的保姆，陪我的孩子，钱花多一点无所谓。”一位雇主满不在乎地说。

　　“功夫过硬，就不怕得不到尊重”

　　但是，在36岁的张红菊看来，“只要真功夫过硬，就不怕得不到尊重。”

　　张大姐中专学的是护理专业，毕业后成了一家医院的小儿科医生，去年来到深圳做月护工作。来深圳之前，她自己在网上查询了很多就业信息，发现月护工作挺适合自己的兴趣和专长，于是就在深圳干了起来。接第一单活儿的时候，张大姐干的是月护的活却只有800元的月薪。后来经过家政公司培训之后，月薪一下子升到了2000多元，到现在，她已经是每月4000元的保姆“白领”了！

　　对于这个目前在家政行业内堪称薪水最高的工作，张大姐认为这完全得益于自己的专业护理知识。月护首先是要照顾刚出生不久的宝宝。就拿喂奶来说，“奶瓶材料不同，煮牛奶的时间也不同。”讲到这些具体实操内容，张大姐俨然很有经验：“有的牛奶在煮沸后要关小火煮3到5分钟；有的只需要一分钟，如果煮的时间长了会使牛奶变质。”其实奶瓶的材料在说明书上有标明，但张大姐却注意到，很多年轻妈妈不注意看就直接用，煮的牛奶不符合要求，这样对宝宝的身体会有很大影响，也许暂时看不出，但是在宝宝以后的生长发育过程中问题会显现出来。

　　很多年轻妈妈在照料婴儿方面缺乏实际经验，所以很需要有专业知识和经验的月护保姆。一旦做得好，是会广受好评的。张大姐就是这样。从去年开始到现在，她已经做了10多单月护的活儿，一单活儿一般都是3个月左右，干完了再接下一单活儿。在长期接触产妇的过程中，张大姐发现，年轻产妇中患产后抑郁症的很多，在深圳尤其多。“一般的症状就是不愿意见人，不大说话，对什么事都看不顺眼。”张大姐自己也生过小孩，她很了解产妇在这段时期的心理起伏状况，她告诉记者，出现这样的原因，主要是深圳这边压力较大，家人又较少去了解和关心产妇，所以这种症状也更为突出。作为月护保姆，张大姐性格开朗乐观，很乐于和产妇沟通，也愿意把自己的经验与她们一起分享，再加上她的专业知识很了得，所以很多产妇都十分信赖她。

　　和张大姐聊天的时候，常常被她专业广博的护理知识所折服，而她的认真、负责、自信、乐观，也感染着周边的人。张大姐珍藏着几本厚厚的笔记本，那是她做月护以来的保姆日记，每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吃喝拉撒的一切成长变化、点点滴滴都被她细心地记录下来。而她每做完一单活儿，临走的时候都会向客户要3张照片：一张是宝宝刚出生的，一张是宝宝在成长过程中的单人照片，还有一张便是她与宝宝的合照。

　　家政公司变为员工制管理

　　育婴师也好，月子护理师也好，涉外管家也好，虽然这些拿着相对高薪的行当并不好当，她们也尝尽了酸甜苦辣百般滋味，但至少还被视为家政行业中的佼佼者、“新贵”、“白领”，她们所从事的职业也正被一些业内人士视为“朝阳产业”。正是看到了家政行业在诸如深圳等大城市里巨大的发展空间和市场，佳居乐等一些大型家政公司在近几年来才纷纷瞄准了高端家政市场，尤其在今年更是大举推行。

　　值得注意的是，在各大家政公司进军高端家政市场的同时，另一项与之相关的却又极其容易被忽视的改革也在进行，这项改革，就是在家政行业员工管理制度上，尝试由原来的中介管理模式过渡为员工制管理模式。

　　据了解，目前深圳大大小小的家政公司有600多家，大多数都是中介行为。作为中介公司，家政公司只负责把保姆介绍给雇主，而在家政公司、雇主与服务员之间会签订相关协议，这份协议也只是具有契约的效力而已。从劳动关系上来说，雇主和服务员之间才是真正的雇佣劳动关系。尤其是在发生家政事故纠纷之后，如何赔偿、处理？谁该为事故承担责任？诸如此类的问题往往牵扯不清。在这种管理模式下，家政公司虽然不用承担什么风险，但是却会造成雇主不放心、服务员对公司也缺乏认同感和归属感等问题。

　　于是，佳居乐开始尝试员工制管理模式，首批被纳入该管理模式的是育婴师、涉外管家、月子护理师等高端家政服务工。首先在人才引进上，普通保姆是哪里来的都无所谓，高端保姆则是主要从专业院校选拔专业人才；在人才培养上，普通保姆是简单培训3到5天就让上岗，一到需求旺季，甚至没时间培训就被雇主抢走了，高端保姆则需要在家政培训基地接受30－45天的封闭式培训，由专门的家政培训师进行授教辅导，并统一颁发由国家社会和劳动保障部盖章的资格证书，持证上岗。另外，对员工的内部管理也不尽相同，家政公司对普通保姆的管理相对随意，保姆放假时候可到公司来，也可以不用，公司则只是采取电话督导的形式从雇主方听取反馈意见，了解保姆的工作状况，而高端保姆作为公司的员工，基本上每周都有4天休假时间，大多数人都会回公司休息，定期向公司汇报工作，与同事交流心得；作为公司，对员工的表现也有更强的责任意识，在征得雇主同意后，会主动上门解决家政工与雇主之间的矛盾。

　　一个中专育婴师的心情日记

　　人物档案

　　姓名：曾秀芳

　　年龄：21岁

　　毕业院校：广西玉林市卫生学校

　　上岗时间：2006年4月

　　5月20日星期六晴

　　心情指数：阴转多云

　　挫折

　　今天带晶晶出去玩。在车上呆久了，小乖乖不愿意了，在车上吵呀吵，先是王小姐(孩子的妈妈)哄，后来是我来哄，哄不住(缺乏经验和没有完全投入)，孩子的爸爸说了句：“孩子都不会哄。”当时我听了好委屈，心里特别难受，好想家，家里最温暖了。

　　但是我不能那样做，如果我离开不做的话，我想我永远也不会走出这道门槛。它会一直阻碍我前进的，受一点气又怎么了？现在做什么都受气(除非当老板)。于是我坚持下来，也忍住了。不久，我成功了，他们开始对我表示满意了。

　　6月4日星期天阴

　　心情指数：晴

　　成功

　　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主人很晚才回来。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带晶晶。小孩子还不算吵，我慢慢地料理她喝奶、玩耍、学习、冲凉。这些烦琐的事情由我来搞定。小乖乖吃饱喝足玩累了，也就慢慢地睡着了。主人回来了，问：“孩子睡啦？”我说：“睡了”。他们惊讶了一下，然后说：“小芳，你真能干！”听得我心里美滋滋的，同时也挺有成就感的。

　　还有一次，小乖乖一个劲地哭，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哄也哄不住。后来我说可能是痒，因为我刚刚发现她身上有几个红点，可能是被虫子给咬了。她妈妈给她擦上药后，小乖乖就一下子停止了哭。她爸爸夸我真行！我感到好高兴！这是他们对我的第一次认可和赞扬，也为我以后奠定了基础。他们自然而然地接受我，不把我当外人。

　　因为细心地观察，就可止住孩子的莫名哭闹，我还是蛮佩服我自己的。也正是这个例子，让我重新找回自信和勇气，走适合自己的路，脚踏实地去做，认真地做，那么一切都会有的。

　　6月10日星期天晴

　　心情指数：晴

　　满足

　　在他们家，和他们相处很融洽，气氛挺活跃的，比较人性化，让我不是为工作而工作。我挺喜欢晶晶的，也很疼她。所以她妈妈也对我很好。这是成正比的，积极地对待，他们自然也会对你好，不需要你开口，做好了，人家都会看得见你的好。而不是消极地乞求别人对你好。应该是让人满意、放心，这才是我们所需要达到的效果。

　　总之，还是那句话，只要认真地去做，什么都会有的。

　　记者手记

　　专业型保姆为何“大材小用”？

　　张红菊离开主人家的当天，婉言谢绝了对方的聚会邀请。因为第二天是七夕，3个月的朝夕相处，主人一家把张大姐当成了贴心大姐。“人家小两口带个宝宝，我去凑什么热闹？”对记者说这话的时候，她略带羞涩的表情下难掩欣慰之感。

　　深圳的家政行业发展一直走在全国前列，随着“三高”(高地位、高学历、高收入)家庭的增多，很多家政公司也开始瞄准这个潜力巨大的高端家政市场。育婴师、月护保姆、涉外管家，便是从今年以来各大家政公司尝试推出的几类。而记者在采访中却发现，虽然拿的是普通保姆两倍以上的薪水，但是这些专业型保姆在实际中却出现了“大材小用”的现象。

　　对此，笔者以为可从保姆和雇主双方来探究原因。首先，这类专业型保姆是否真的是“大材”？如果保姆会做的雇主也会做、也能做，甚至保姆还不如雇主自己，“专业”价值体现不出来，那么雇主缘何要听你的指导？所以，专业型保姆必须在专业技能上超越雇主，才能得到雇主的信任。

　　那么，有没有确实“大材”但仍得不到重视的呢？当然有。在深圳，不少家庭并不在乎高薪聘请家政人员。花钱聘人干活本不是值得非议的事情，服务员自己没有怨言也就罢了。只不过，确实有些专业型保姆，在雇主家干的只是普通保姆的活儿：做做饭、擦擦地板、打扫卫生，而自己专业培训所学的东西却没在实际中运用到，空有一身真本领而无用武之地，即便提出了意见和建议，主人也不屑于采纳，让人好不泄气。而要解决这个问题，笔者以为，既需要专业型家政服务员注重提高自身的专业技能，也需要雇主理解并尊重家政服务员的工作和意见，双方加强沟通。当然，更重要的，还有赖于整个高端家政行业市场的发展壮大，以及社会服务消费心态的端正和成熟。

　　本版撰文

　　本报记者洪奕宜实习生李磊

　　图：

　　张红菊是目前深圳月薪最高的保姆。资料图片

　　曾秀芳对现在这份工作非常满意，对未来也充满希望。何俊摄

　　一名保姆在家政公司参加培训。丁玎覃彦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