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沉浮　七十年爱恨

　　三十年沉浮七十年爱恨

　　●女红军李玉南17岁当选团省委常委，因干爹参加“会道门”被撤职罚做苦工●她19岁成了总政治部宣传部长夫人，因丈夫叛变入狱十年“文革”饱受牵连

　　【49】

　　他们在长征大历史的集体记忆中可能无法被提及，但他们出生入死的个体经历应该永远被铭记。

　　■主角：李玉南

　　李玉南，女，生于1916年，1932年11月至1934年12月在红四方面军工作，任少共省委妇女部长、宣传部长。1935年1月至1936年12月在军大、抗大学习；1937年1月至1947年12月随叛徒丈夫徐梦秋在狱中生活。1951年1月至1976年12月在通江县工作，先后在民政局、县委党校工作。1977年1月退休；1982年4月改离休。现住通江县诺江镇，副厅级离休老红军。

　　“红军三大任务，打倒帝国主义，铲除封建势力，实行土地革命……”今年8月的一天，通江县诺江镇一栋居民楼里，90岁高龄的女红军李玉南用依然洪亮的嗓音唱起了这首70年前的革命歌曲《红军三大任务》。随着她的歌声及零星讲述，记者的思绪也被带回到那个红色时代。

　　70多年过去了，李玉南的名字在小城家喻户晓。每到纪念长征，有记者来采访老红军，当地政府首先想起的便是她。熟悉她的人谈起她总带有一丝惋惜。感慨这个老人如果在人生路上少一点曲折，或许就成了“大干部”。

　　在李玉南的红色道路上，与汪荣华(刘伯承夫人)、林月琴(罗荣桓夫人)、王定国(谢觉哉夫人)等人或是同窗好友，或是情同姐妹。同期参加革命的很多人还成了共和国的名将，曾任北京卫戍区司令的傅崇碧就是其中之一。

　　卖瓜子的小姑娘当红军

　　红军吸引她的除了能吃饱饭外，还有一个诱惑——女兵身着军装、腰挎小手枪的飒爽英姿。

　　1932年临近年关时，红四方面军刚刚入川不久。在通江沙溪的街道上，红军一边刷标语，搞宣传，一边架起大锅，把地主家的大米煮给穷人吃，同时还发动穷人参军。

　　热闹的场面吸引了在街上卖瓜子的一个小姑娘，在大着胆子吃过红军煮好的米饭后，她立即报名参了军。这个小姑娘就是李玉南，当时只有16岁。

　　没想到，她当天回到家就遭到母亲的一顿暴打。不过，嗓门大、胆子更大的李玉南并没有改变主意。因为，红军吸引她的除了能吃饱饭外，还有一个诱惑——女兵身着军装、腰挎小手枪的飒爽英姿。70余年过后，李玉南坦率地承认，“听人说红军里有个女儿国，我那时就亲眼见到了。就是在街上看到了她们，让我很羡慕，就是羡慕。”

　　由于年龄小，李玉南参加了童子团。小姑娘机灵，一进沙溪童子团就当了团长，整个团里共有40余人，任务是站岗放哨，看管没收过来的豪绅财物。

　　1933年6月，李玉南由于干得出色，被当地少共县委选为代表出席川陕省第一次团代会。会上成立了共青团川陕省委，李玉南被选为常委，并被任命为少共川陕省委妇女部部长。

　　当时川陕苏区流传着两句民谣：“要吃通江饭，妇女打前站。”各级妇女组织要担负起繁重的后勤保障任务：组织运输队给红军送粮食弹药；组织担架队抬伤员；组织医疗队救助伤员。

　　“那个时候的任务分得多哟，都要按时间完成。那个任务相当重哟，任何人都要干，不干的话，搞不好要杀头的。”说到这里，老人的神情变得非常严肃。“那时候杀人很简单，可不像现在是个大事。”

　　可能冤杀过两个好人

　　“那时候抓了两个人，据说是敌人的探子。也没有办法去调查啊，就拉到河边杀喽。”

　　李玉南自己就杀过人。

　　那个时候，受“左”的路线影响，红军中错杀过不少人。李玉南的记忆中，在她自己的手里，可能还冤杀了两个好人。“那时候抓了两个人，据说是敌人的探子。我怎么晓得到底是不是探子，是哪个叫他们来的，也没有办法去调查啊，就拉到河边杀喽。”

　　因为工作的便利，李玉南经常见到红四方面军的领导人：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当时这三个人是四方面军的头头。张国焘啊，是个大胖子，高个子，白皮肤，凶得很，那两个人都没他凶哟。四方面军在他手里，整得人也可怜哟。”她用浓重的四川口音说。

　　1934年，李玉南就被整过一次。那年四月，川陕省委得知李玉南的干爹参加过会道门组织，就撤销了她的少共川陕省委常委及妇女部长职务，并开除团籍，罚她在沙溪总医院做苦工。后来，在川陕省委委员李维海的关心下，她被调到巴中桂花井刘华工厂工作，并恢复了团籍，她还被任命为刘华工厂一连连长。

　　李玉南在妇女独立营有两个好姐妹，因为父亲被划为“托派”，受到错误处理，最后选择了跳河自杀。“她们都是冤枉的，就是不跳河，也会被整的。”说到这些事儿，李玉南的嗓门很大，仿佛这些事情憋在心中多年，不说不快。

　　李玉南当刘华工厂一连连长时，王定国是二连连长。后来，红四方面军成立了一个新剧团，二人都被调到新剧团。新剧团不但要演出，还要负责宣传，写标语、喊口号。那时写标语，粉笔和墨都很缺乏，她们就从铁锅上刮下锅灰兑水写。

　　二百多伤兵没法带走

　　“他们跪在地上喊爹喊娘地说好话——把我们带走哟，不然就被追上来的敌人杀喽，足足有二百多人。”

　　李玉南的长征记忆苦难并不多，倒是经常露天睡觉留下的偏头痛让她最刻骨铭心。另外，记忆最深刻的是翻越夹金山时目睹战士掉队的惨状。

　　红四方面军大多数战士三次过草地。李玉南第一次过草地是在李先念的部队，最先和中央红军在夹金山下会师的。后来，李玉南随左路军又进入了草地，到达阿坝。随后，她又先后两次过草地，在会宁与中央红军会师。

　　翻越夹金山这座海拔4500多米的“神仙山”是最痛苦的。从山上下来路遇的一幕至今还经常闪现在她的眼前，“从夹金山上下来，伤号、病号滚在地上一片，我们经过的时候，他们跪在地上喊爹喊娘地说好话——把我们带走哟，不然就被追上来的敌人杀喽。足足有二百多人。那时候，我们都是小娃，咋个能把他们带走呢？我们前边走了以后，后面上来的敌人肯定会把他们全杀掉的。我跟你说，革命苦哟。”

　　读抗大成了高干夫人

　　“我记得我19岁喽，他呀，大我20多岁，是没得腿的。我就是为了想到苏联，才和他结婚，因为他是高干。”

　　长征结束之后，李玉南曾在抗大学习，在这个时期，一个红军高级干部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李玉南上的是抗大第三期，汪荣华、林月琴是她的同期同学。就在学习期间，突然有一天，组织上找她谈话，动员她与担任红军总政治部宣传部长的徐梦秋结婚。“我记得我是19岁喽，他呀，大我20多岁，是没得腿(双脚)的。他说他要到苏联去，我现在说来，就是为了想到苏联，才和他结的婚，因为他是高干。”

　　90岁的李玉南现在丝毫不掩饰当时的想法，“我虽然不是漂亮的嘛，但也不比他差。你想想看嘛，我又不是嫁不出去。”在记者面前，李玉南重复了两遍当年的初衷。

　　在苏联期间，李玉南结识了叶群，还抱过尚在襁褓之中的林立果。谁知从苏联回国之后，一场波折令她远离了昔日的高干行列。

　　1937年至1939年，中共有部分干部去苏联或由苏联回延安，这些干部路过新疆时，应盛世才的邀请，经中共批准留在了新疆。其中包括毛泽东的弟弟毛泽民(任新疆政府民政厅厅长)，也包括李玉南的丈夫徐梦秋(任新疆教育厅厅长)，共有百余人。

　　谁知后来，军阀盛世才倒向了国民党，中共派去的人被全部关入监狱，包括徐梦秋、李玉南夫妇。到了1943年9月27日，陈潭秋、毛泽民、林基路等人，倒在了盛世才的枪口下，徐梦秋却活了下来，后来他被认定为叛徒。

　　丈夫成叛徒受到株连

　　李玉南曾在狱中陪徐梦秋度过了十年，在解放后的运动中，她被撤职审查。“文革”期间，全家几次躲进山里。

　　在此期间，李玉南曾在狱中陪徐梦秋度过了十年。十年间，他们辗转南京、重庆监狱，一同坐牢的还有两个孩子。也就是在此期间，李玉南与徐梦秋办理了离婚手续，但两人仍生活在一起。

　　解放后，李玉南曾在川北行署工作，当时行署专员是胡耀邦。1950年，她还被委任为川北行署农民协会巡视员。1951年，李玉南回到通江县，从此再也没有离开。由于受徐梦秋的影响，在后来的运动中，她被撤职审查。“文革”期间，全家几次躲进山里。她的两个儿子也因家庭原因不能升学，现只能在通江县生活，只有女儿成了高级工程师，现居重庆。

　　李玉南现在的生活很平静，身体也还硬朗。延安时期的高干姐妹们，来通江都会看望一下她。

　　■长征往事

　　徐梦秋叛变活下来

　　徐梦秋，安徽人，曾于1923年在上海加入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后留学苏联，1930年秘密回国进入江西苏区。曾担任红一方面军政治部主任和红军总政治部宣传部长。爬雪山时他双腿严重冻伤，到达延安后实施了截肢手术。“周恩来在手术单上签的字！”李玉南说。

　　1938年，作为抗日统一战线的一部分，中共派一些干部到新疆军阀盛世才部工作，徐梦秋担任政府教育厅厅长等职，李玉南也随夫去了新疆。1941年4月，李玉南陪同徐梦秋去苏联安装假肢。苏德战争爆发后，1941年冬天，徐梦秋全家经哈萨克回国。

　　1941年初，“皖南事变”发生，国民党掀起反共高潮，盛世才开始向蒋介石靠拢。1942年春，盛世才称，“中共在新疆有秘密活动，密谋要推翻政府”，把包括陈潭秋、毛泽民等大批共产党人抓进了监狱，徐梦秋和李玉南也在其中。后来陈潭秋、毛泽民被杀害了，徐梦秋却活了下来，“他后来才告诉我，他在敌人写的假材料上签了字，已经不是党的人了。”李玉南说。

　　摘自新华网有关资料

　　本报特派四川记者李斌

　　图：

　　“革命苦哟！”李玉南谈到长征经历时一脸严肃。本报特派四川记者黄宇摄

　　（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