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断足 责任谁负(图)

　　被截肢的娜娜心事重重。

　　断足

　　媒体的报道给娜娜和她的家人些许安慰。

　　特别视点

　　断足女孩急需乘机赴医院做断肢再植手术。在机场却被工作人员拦住，未能登机。女孩最终落下截肢后果。记者及全国人大代表在为此事展开调查和思考。

　　□苏玉萍

　　2006年的1月15日，对家住甘肃酒泉的女孩娜娜一家人来说，是永远无法忘却的一天。这天，活蹦乱跳的娜娜失去了一只脚，落下终身残疾。看着年仅13岁的女儿将永远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娜娜的父母在极度伤心之余又异常气愤：女儿现在的情况本来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发生车祸撞掉右脚

　　2006年2月26日，记者赶到兰州军区总医院时，躺在病床上的娜娜，已在这里住了40多天。直到此时，娜娜的父亲仍不敢看女儿的那条腿，甚至想起来就揪心地痛。刚满13岁的娜娜到底遭遇了什么？其父母为什么认为女儿的现状完全可以避免呢？这一切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2006年1月15日，甘肃省酒泉市刚下了一场雪。13时多，娜娜乘坐父亲一位朋友驾驶的面包车，去火车站接亲戚。因雪积于路面，面包车在超车时刹车打滑，与对面开来的一辆吉普车迎头相撞，造成面包车右前中门处严重损害，并导致右侧车门旁边的娜娜身受重伤。当交警赶到现场时，她已被急救车送往酒泉市人民医院急救中心。

　　该院医师王若鹏首先对娜娜进行了详细检查，发现其脚踝下方已断离下肢。当娜娜的父亲皮汝义闻讯赶到医院时，娜娜已从抢救室转到了骨科病房。皮汝义一进病房，就看到护士放在桌子上女儿的那只断脚，心里一阵颤抖，一下瘫软地坐到了地上。

　　此时，该院骨科主治医师王朝辉见娜娜伤势严重，即建议：要赶快进行截肢，否则延误了时机，不仅会危及生命，还会把本来一次截肢可以解决的问题，有可能造成二次截肢。接受不了娜娜将被截肢的命运，娜娜父亲的一位朋友打电话给兰州军区总医院的一位在断肢再植方面较权威的医生，该医生详细询问了娜娜的情况后表示：若娜娜能在8小时内赶到兰州，被撞掉的脚就有接好的希望。娜娜的父亲赶紧让朋友帮忙，订了两张海航公司从嘉峪关飞往兰州的机票。

　　订机票时，娜娜父亲的朋友牛先生向售机票人员说：我们这是个特殊情况，孩子出了交通事故把脚撞断了，需要去接肢。对方问：孩子需不需要担架或轮椅？牛先生说：不需要，大夫说了，可以直接把孩子背上飞机，因其上身基本上没伤，就是脚腕断了。对方说：行，我把票给你存着。为慎重起见，售机票方还要医院方就娜娜能否乘坐飞机出个证明。王朝辉就出了个证明：经诊断：娜娜的右小腿从腿腕处断离身体，在护理人员的陪护下，可以乘坐飞机。

　　兰州距离娜娜家居住的酒泉市700多公里，若乘坐海南航空公司当天18时的飞机，完全可在8小时内赶到兰州，娜娜的脚就有被接好的希望。买好机票后，医生将娜娜被撞掉的脚保存在冰桶里，以免断肢在常温下变质，然后用急救车将娜娜送至离酒泉市20公里的嘉峪关机场。陪娜娜同行的有她的爸爸及爸爸的朋友牛先生和两名医生、护士。然而，当他们一行人满怀希望赶到机场时，意想不到的事儿发生了。

　　飞机拒载导致截肢

　　急救车于17时40分赶至嘉峪关机场，距飞机起飞还有20分钟。当大家从救护车上把娜娜推下来时，一个机场工作人员走到跟前一看，说：不行，不能登机。娜娜的父亲问：为啥不能登机？对方说：她的伤势太严重。医生说：这孩子虽说小腿损伤严重，但她全身的生命体能是平稳的，脑部、胸部、脊柱、骨盆、腹腔都没受损伤，完全可以坐飞机。见对方仍不理睬地要走，急得娜娜的父亲皮汝义一把拉住他，当即给他磕了个头道：你救救这孩子吧，她受这个罪太大了。对方说：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去跟机长协商一下。几分钟后，其返回告知娜娜的父亲说：因娜娜病重，机长不同意让她登机。没过多长时间，飞机就滑出去了。望着窗外的飞机起飞，无计可施的娜娜的父亲皮汝义难过极了：飞机不像汽车，说停就停，这一班飞走了，下一班不知何时起飞，女儿的脚能否接上？那一刻，他的眼泪哗地流下来了：飞机是肯定坐不上了！

　　飞机不肯搭载娜娜，只好用汽车。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翌日凌晨5时，酒泉市人民医院的救护车将娜娜送到了兰州军区总医院。该院的主治李医生一看，说：时间拖得太长了，孩子的断脚都有异味了。从她受伤的时间、断足的保存条件来看，已完全失去了再植的条件，兰州军区总医院的李医生，当时为娜娜做了一个小腿中上面段的截肢手术。

　　4个小时后，娜娜被推出了手术室。没一会儿，医生过来问娜娜的父亲：孩子的腿你们要不要，是你们保存还是我们保存？娜娜的父亲说：我们保存吧！看到女儿还这么小就缺了一条腿，娜娜的父亲心里又是一阵酸楚，不顾旁边的亲戚朋友，一下就蹲在地上大哭起来。面对亲戚朋友的劝慰，他伤心道：孩子还这么小，将来怎么办啊？

　　娜娜的家位于酒泉市郊，母亲没有工作，全家只靠父亲打工挣钱补贴家用，现在一家人仍居住在一个月300块钱的出租屋内。娜娜的这次不幸变故，给这个原本贫困的家庭带来了沉重的打击。想到自己一辈子都这样一条腿，再也不能挽回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四肢健全、双腿麻利地奔跑于蓝天白云下，行走在朝晖晚霞中，娜娜不由得嚎啕大哭。大哭了一场后，她擦干眼泪，平静了下来。也许是怕父母担心，这次变故后的娜娜，每天依旧保持着乐观的笑容。家人看到她如此懂事，心里更是感到难过。

　　娜娜住院治疗一个月后，兰州《西部商报》记者郭胜军，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了她的遭遇。郭胜军认为：机场的地面工作人员与机长之间沟通不畅，导致小女孩没有登上飞机延误了治疗时机，这个由人情与有关规定发生冲突而产生的矛盾造成的后果，对一个刚刚13岁的小女孩是不公平的。这是他最初的报道内容。

　　六位生人突然来访

　　《西部商报》的报道发出后，立即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各大网站和报社纷纷转载，娜娜的遭遇一度成为人们热点谈论的话题。《航空公司飞机拒载，导致少女被截肢》，成为众多报道出现最多的字眼。

　　事发后，由于航空公司一直没做出回应，此前就对女儿在买了机票的情况下被拒登机作法极度不满的皮汝义夫妇，也开始密切关注起每一篇相关的报道。

　　在西部商报第一篇报道发出后的第3天，娜娜的病房里来了6位陌生人。经对方自我介绍，娜娜和母亲得知：他们都是海南航空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他们对娜娜的不幸深表遗憾，但拒绝接受当时现场记者的采访。这6个人的到来，是娜娜出事近一个月后，海航方面首次做出的回应。这次，他们给娜娜带来了2000元慰问金和4本书，其中一本书的名字叫《别怕挫折来敲门》。他们对娜娜说：好好养身体，不要担心。其中有一人对娜娜的妈妈说：他知道这件事后，对娜娜表示同情，特地来看一下。娜娜的母亲也不知道海南航空公司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一个多月了，你才过来看，是不是时间太长了。娜娜的家人根本不想对那6人说什么。

　　在这次海航看望娜娜的第5天，也就是2006年2月21日，航空公司HU7536航班当事机长通过网络发表声明称：整个机组当时并没做出过拒绝娜娜登机的决定，而他根本不知道有关娜娜出了车祸、需要紧急送往兰州救治的事情。声明中，他对娜娜的遭遇深表同情。这不禁令人疑惑：当事的机组和机长竟然都不知道此事？那事发当时，嘉峪关机场是否跟他们取得联系了呢？当记者提出要采访嘉峪关机场相关人员时，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就在当事机长发表声明后的第3天，甘肃机场集团也通过媒体发表声明称：嘉峪关机场为3C级支线机场，不具备承运担架、轮椅及近期将进行外科手术或伤口尚未愈合的旅客的条件，拒绝让娜娜登机属于照章办事。

　　在医院里看着搬动着残腿的女儿，娜娜的父亲又一次流下了酸楚的泪水：看了报纸后，机场和海航的态度让我们更加伤心，现在孩子已经这样了，他们还不承认自己有错误，老是推来推去，太没人性了，要是躺在车上的是他们的女儿、妹妹，他们又该怎么想呢？

　　当事机长和机场方面的两份声明发出后，立即引起网络上众多网友的关注，他们纷纷对此事发表观点：一些人同情娜娜的不幸遭遇；一些人认为航空公司应尽快改进现行的规章制度；还有些人认为这两份声明根本就是航空公司和机场双方在相互推卸责任。

　　孙洁提交人大议案

　　随着媒体的一篇篇报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娜娜的命运。兰州商学院副教授、全国人大代表孙洁认为：娜娜的遭遇是个本该可以避免的不幸。但作为航空公司或机场本身来说，他们也有他们的理由，那就是他们相关的规章制度，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作为一个规章制度或法律法规来说，其中还有不完善之处。

　　娜娜被拒登机事发后，孙洁代表在充分征求各方意见后，决定在今年两会期间，提出关于修改我国现行航空法中部分非人性化条款的议案，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在出发赴京前，孙洁代表决定去机场和航空公司再了解一下相关情况。

　　孙洁去海航驻兰州办事处，对工作人员表露身份道：你好，我是全国人大代表，想找一下你们负责人。工作人员说：你应该和总部联系，我们是销售部门，领导关机了。孙洁又说：能否帮我向总部电话联系一下呢？工作人员答：总部是领导联系的。孙洁说：你若不方便，那把总部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自己联系。工作人员道：总部的电话号码我不知道，等我们经理和他们联系后，再给你反馈。

　　等不及海航驻兰州办事处与其总部联系后的反馈，孙洁代表又来到嘉峪关机场的上级单位———甘肃机场集团公司。当听说孙洁是全国人大代表，现在是来调研前段时间的嘉峪关机场飞机拒载那个女孩的事，机场管理部表示：我们对这个部门不清楚。

　　孙洁又来到总裁办。当听说全国人大代表来关注前段时间拒载那个断脚女孩的事，总裁办的一位王秘书回答：安全民航这方面我们也不懂，我是学化学出身的，领导开会去了。随后，这位王秘书将孙洁代表带到了安全管理处。

　　安全管理处的人说：我们安全管理只管航空安全，拒载不是我们部门管的。孙洁说：你能不能帮助我打听一下哪个处、室负责乘客安全？对方说：这个你和我们王秘书联系，他是老总秘书。

　　无功而返的孙洁走出机场集团心绪难平：机场及其管理公司是自己的调研重点，自己特别希望在这里有所收获，可跑了一上午却事与愿违、一无所获。看来，要想形成议案，得另想其他办法。

　　2006年2月27日，在医院住了一个半月后，娜娜出院了。看着穿着一只袜子和鞋子，扎着一只裤腿，微笑着的娜娜，向她道别的病友们鼓励道：再见，你一定要吃苦锻炼，将来像我们一样走来走去。娜娜说：到时候我来兰州看你们。

　　推着女儿的娜娜的父亲告诉记者，如今社会竞争越来越激烈，他十分担心女儿的未来，当着记者的面嘱咐娜娜：以后要好好学习，做事情要负责任，无论对谁，做什么事，责任都很重要，若是没有一点责任心，那就干什么事都干不好。说着，推着娜娜走远了。

　　两会期间，孙洁已向全国人大正式提交了修改现行《航空法》的议案，要求以法律形式对特殊旅客以及特殊服务做出法律规定。

　　娜娜已经来到北京，准备安假肢。其代表律师近日正式向海航提交了法律意见书。

　　与央视《共同关注》联动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