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

　　人海一瞥

　　张文英

　　“你那头发是咋染的？”男的问。“你如能把我这头发染成你那样，我出高价。”女的说。莉莉缄口不语，只是微笑。后来，莉莉不笑了，只是沉默，因为她心里很有点儿悲

　　自从莉莉在小城开办发屋以来，生意出奇地好，倒不是莉莉的手艺超群，而是有些俏男俊女是奔着她那模特般的人样儿来的。

　　要说莉莉，人并非漂亮，充其量也只能算个中等。丰润不足，苗条有余。可莉莉自有她的优势，那就是她一头美丽的金发，使她平添了一种特殊的俊秀。

　　传说她是冰城哈尔滨来的混血儿，说那里漂泊着许多有俄罗斯血统的俊妞儿。就为这一点，吊起了一些小伙子的好奇心，只想见识见识这位身份不明的“洋”妞儿。后来，这捕风捉影的消息又从城里传到乡下，而且越传越邪乎。说什么城里那个莉莉发屋，来了位俄罗斯姑娘，百分之百的洋妞。在这个偏远而又闭塞的小山城里，也能见到外国人，那可是捡个便宜又开眼的事。这样一来，城里城外的人们都要先睹为快了。

　　可也凑巧，莉莉偏偏长着一对大眼睛，配着那尖而高且挺的鼻子，别说还真有点“俄罗斯”风格，一时弄得人们真假难辨。后来，终于被有心人证明──莉莉是百分之一百的华裔。可那一头金发呢？“染的！”“人工染发哪有这般好看？”你瞧瞧，那黄橙橙的一头秀发，多匀称多自然，发丝上还闪着油滋滋的亮光哩，真是美煞人啊！另据知悉内情的人报告，从没见莉莉染过发。这一头黄发变成了谜，越是个谜，越是有人感兴趣。于是，一些善男信女们便一面理发，一面聊天。当然，三句话离不开本行了。

　　“你那头发是咋染的？”男的问。

　　“你如能把我这头发染成你那样，我出高价。”女的说。

　　莉莉缄口不语，只是微笑。后来，莉莉不笑了，只是沉默，因为她心里很有点儿悲哀。

　　记得十几年前，也是这头黄发，竟叫她抬不起头来。当时跟着外婆在另一个城市里生活，上学的路上总有人指指点点，说些“黄毛”、“杂交种”什么的，难听极了。同学们也为此取笑她。冬天还好说，她可以用围巾遮羞，可到了夏天，总是难熬的日子。

　　莉莉为此伤透了心。先是染成黑发，可几天后又长出黄发根，如同头上顶一蓬杂草，总是生生不息。她也悄悄地理过光头，可奇迹并没有出现，黄发照样黄得可怜，她为此而流过泪，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最终是外婆的爱心挽救了她。

　　今天，还是昔日的那个莉莉，还是那一头黄发，却引起那么多的人关注，受到如此众多人的羡慕和向往，甚至竟有一些潇洒的男儿向她求爱，甘愿拜倒在“黄毛丫头”的石榴裙下。这真是一出令人叫绝的人间悲喜剧。

　　有一天，莉莉不在发廊做工了，她要去卖服装。也就是在这一天，她向人们宣布了一个啼笑皆非的事实:“妈妈生我时，有病，又营养不良，我这黄头发是一种病态……胎里带来的病态！”

　　听说的人们不免有些失望。那些曾经的追随者，更是有一种被嘲弄的感觉。可细细想来，倒觉得自己的心理有些不正常。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