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李老师

　　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场变故，我被送到了远方的小姨那里。

　　小姨师范毕业后，在一个小镇上当中学老师，二十八九岁了还没有结婚。我生性顽皮，男孩子喜欢玩的游戏我一个女孩家也跟着玩。为了管束我，小姨只好让我提早上学，而且是直接插班。

　　记得第一天上学，下着大雪。那个小学门口开着灿烂的梅花，我插班进了李梅老师的班上，李梅老师对小姨说：李老师，你放心，我一定教好你的外甥女。小姨摸摸我的头说，乖乖学习啊，李老师是小姨的学生，别给小姨丢脸。

　　那以后，我每天天不亮就跟着几个大姐姐和大哥哥们一起上学，坐在四面通风的教室里，书本就放在用简单木板钉起来的条板上，黑板满是坑坑凹凹的白点。

　　偶尔小姨去县里开会，我就住在李老师家，李老师的新房很漂亮，贴满了红红的窗花。被子也是红红的大花，我挤在李老师和她爱人的中间睡着，就算是下着大雪，也没有了寒冷。有时大雪封了路，李老师让很多家住很远的同学不要回家了，我们一起在李老师的家里烤红薯吃，讲着故事，李老师的爱人吹口琴给我们听，我们常常围成一圈做游戏。

　　同学们的家里都很穷，他们没听过口琴，没有听过那些童话故事，甚至没有吃过饱饭，大山外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就像神话一般的神秘。

　　然而，那年的春节过后，有很多同学没有再来报到，记得那天李老师找到了小姨，哭着跟她说了班上的情况。小姨把我寄托到邻居家里，跟着李老师出门了。

　　那天我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小姨和李老师一起回来。

　　第二天大早，我乖乖坐在教室里等着上课时，李老师的爱人跑了进来，抱起我就往医院跑。当我被带到满脸缠着绷带的小姨和李老师面前的时候，才知道小姨和李老师昨天翻山越岭去拜访失学同学的家，一个一个劝说让他们重新读书。走到一个山崖边时，天冻地滑，两人摔到了山崖下，所幸是两人被大树挂住了。只是李老师肚里的孩子动了胎气流产了。

　　小姨，你疼吗？李老师，你疼吗？当我哭泣着问小姨和李老师的时候。李老师笑笑，对我轻轻地说，我曾经也差点失学，你小姨也是在一个春节过后的冬天找到了我大山深处的家，说服了我的父母，我才能读完中学，当上了老师的。那时候，你小姨刚刚离开大城市分配到我们这个小镇上教书，年纪轻轻的她那次差点被狼吃掉……

　　那次事故之后不久，小姨迫于外婆的压力，调回了家乡。我跟着小姨离开那个小镇上的时候，李老师送来了一大包红枣，被摔的腿还是有点一瘸一拐的，她红着眼睛望着我们，没说什么话，只是望着我们远离的汽车不停地挥手……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我总是怀念着我的李梅老师，忘不掉当年两位李老师摔伤的，被绷带缠满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