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警司盗林创收的非典型思维

　　“为完成单位下达的罚款任务”，枣阳民警喻彬与人合谋盗伐林木

　　本报记者 刘飞超 文/图

　　●“喻彬是个警察，是有身份的人，这次他已经被搞得很惨了，在法庭上我也不想争辩太多，我反正是个农民，这个判决对我个人的影响可能并不太大。但是，喻彬就不

　　●熊集镇不少人认为，“喻彬完全可以将罚款任务转嫁到其他人的头上，选择盗林是一种愚蠢的方式。”在该镇一家茶馆，几位老人认为，喻彬“至少比那些乱罚款的人要好得多”。

　　●枣阳市政法系统一内部人士透露，当地政法系统现在存在的“创收”任务，只是方式可能与原来不一样，也不像以前那样泛滥，“如果没有创收，那么多人员的工资奖金如何发放？”

　　●湖北威德律师事务所律师吴良清介绍，按照现行法律，喻彬已有了犯罪记录，将不可能继续留在公安系统工作。

　　核心提示

　　“叔叔，求求你，让他们放过我爸爸吧……”7岁的小女孩听到记者提起喻彬，马上冲到了记者面前，用小手拉着记者的裤腿，眼里的泪花闪烁着无助。

　　喻彬，枣阳市公安局熊集派出所民警、一级警司，从警近10年，2002年被评为枣阳市公安局先进个人。2006年10月底，襄樊市高新区人民法院以盗伐林木罪，判处他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三年。法院判决书明确界定了喻彬与他人合谋盗伐林木的理由：“为完成单位下达的罚款任务。”

　　种种迹象表明，这起案件，不仅仅只是喻彬的个人悲剧。

　　优秀一级警司喻彬

　　派出所民警公示橱窗里，喻彬的名字紧随副所长之后，警衔是一级警司。在该派出所的另一个荣誉橱窗里，还写有喻彬被评为“2002年枣阳市公安局先进个人”荣誉称号的相关文字。

　　刘浩和姚吉成均证实，在三人犯案之前，有几次在一起喝酒，喻彬总显得闷闷不乐。“他说是因为手头有比较重的办案任务和罚款任务，希望我们能帮他提供办案线索，这样他能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争取到案子的办理权。”

　　前不久，喻彬被判刑的消息公开后，引起众多人的关注。一名优秀的“一级警司”、公安局先进个人，如何就蜕变成了一个盗伐林木的罪犯？

　　“他长得文质彬彬，平常话不多，只是办案的时候总是很严厉。”11月初，本报记者来到枣阳市熊集镇，了解喻彬的人认为，正是因为他在办案中过于严格，导致他在当地的人缘并不算太好。

　　“小镇不比大城市，人口比较少，镇上的人大多抬头不见低头见，办案太严格肯定会得罪不少人。”熊集镇小白街一年轻人说。

　　今年31岁的喻彬，从警近10年，在熊集镇派出所工作8年，是该派出所资格最老的民警之一。派出所民警公示橱窗里，喻彬的名字紧随副所长之后，警衔是一级警司。虽然喻已被法院判刑，但他的照片还是被陈列在橱窗内。在该派出所的另一个荣誉橱窗里，还写有喻彬被评为“2002年枣阳市公安局先进个人”荣誉称号的相关文字。

　　熊集镇派出所所长余清林说，喻彬在岗期间的前几年表现不错，但后来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最终导致了这一悲剧的发生，“我对他负有管教不严的责任”。

　　在熊集镇派出所，一些普通民警也对喻彬的犯罪行为表示出惋惜之情：“他的业务能力还是不错的，也有那么多年的从警经历，没想到他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同样因盗伐林木被处罚的刘浩，也认为喻彬“不值得”。他感慨地说：“如果不是看到喻彬受创收任务所逼，我们也不会这样去帮他。”

　　刘浩的家就在派出所正对面。因年纪和喻彬相仿，经常碰面搭话，后来才慢慢熟悉起来。“还是他自己法律意识不强，才犯下这样的错误。”只有小学学历的刘浩显得很内向。采访中，他将手中的纸在食指上卷了又卷，看上去很懊恼：“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当买了教训，现在怨谁也没有用。”

　　刘浩告诉记者，在整个盗伐林木的行动中，他和姚吉成都没有从中获得任何好处，“甚至没有请我们吃顿饭”。“我们之所以愿意这么去做，是因为此前喻彬曾给我们一个嘱托。”

　　刘浩和姚吉成均证实，在三人犯案之前，有几次在一起喝酒，喻彬总显得闷闷不乐。“他说是因为手头有比较重的办案任务和罚款任务，希望我们能帮他提供办案线索，这样他能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争取到案子的办理权。”

　　在熊集镇街头，记者与数人谈及此案，他们对喻彬的行为在评价上也存在很大分歧。不少人认为，“喻彬完全可以将罚款任务转嫁到其他人的头上，选择盗林是一种愚蠢的方式。”在一家茶馆，几位老人认为，喻彬“至少比那些乱罚款的人要好得多”。

　　两次盗树

　　3月的一天，准备进山看松子的刘浩和姚吉成，看到山边有几棵松树被盗伐后倒在山边，便将情况告诉了喻彬。后来，姚吉成和刘浩看到树木太少，又盗伐了14棵。随后，喻彬找了一辆小汽车，将被砍伐的树木拖回了派出所。

　　熊集镇派出所所长余清林回忆，当时树木被拖回来之后，就堆放在派出所的院子里，喻彬很兴奋地将这个消息告知了他。“大约就10多棵左右的样子，总共没多少。”堆放几天后，喻彬主动提出要将这些赃物处理掉，后来，喻就将树木作价1000元卖给了一名当地人，所得款项全部作为创收任务上缴给了所里，并登记在案。

　　刘浩回忆说，今年2月的一天，他吃过午饭后，正要进山时，碰到了喻彬，喻就让他上山帮他砍点树。“我没有问任何原因，就跟着他进了山。”当他们来到熊集镇茶庵村的一片山林时，发现周围已经有多棵树已被先来的姚吉成砍伐在地。随后，刘浩和姚一起又盗伐了多棵松树。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当喻彬要将盗伐的林木运出山时，被看山人发现，砍伐的树木未能顺利运出山。

　　“喻彬是个警察，是有身份的人，这次他已经被搞得很惨了，在法庭上我也不想争辩太多，我反正是个农民，这个判决对我个人的影响可能并不太大。但是，喻彬就不行了，这样一来，他的警察可能就当不了了。”姚吉成始终不愿当着记者的面透露是谁指使他们去盗伐林木的。“我这样说你应该能明白”，姚强调。

　　第一次盗伐虽然失败，但一切相安无事，问题就出在第二次盗伐。

　　3月的一天，准备进山看松子的刘浩和姚吉成，看到山边有几棵松树被盗伐后倒在山边，便将情况告诉了喻彬。后来，姚吉成和刘浩看到树木太少，又盗伐了14棵。随后，喻彬找了一辆小汽车，将被砍伐的树木拖回了派出所。

　　熊集镇派出所所长余清林回忆，当时树木被拖回来之后，就堆放在派出所的院子里，喻彬很兴奋地将这个消息告知了他。“大约就10多棵左右的样子，总共没多少。”堆放几天后，喻彬主动提出要将这些赃物处理掉，后来，喻就将树木作价1000元卖给了一名当地人，所得款项全部作为创收任务上缴给了所里，并登记在案。

　　盗伐之事被人举报后，还牵出了第一次盗伐。此时，只有小学文化的刘浩才知道自己犯罪了：“我们这边到处都是山，到处都是树木，盗伐林木的事情时有发生，也没见受到多大的处罚。”刘浩将盗林之事归结为自己的法律意识淡薄。他说，他们第二次盗伐时，山边人来人往，也没有影响他们的行动。

　　记者在熊集镇采访时，多名群众说，在熊集这个满是山林的地方，盗伐树木的事情时有发生，喻彬也办理过类似案件，没想到曾抓捕别人盗伐的民警，最终却因盗林受到刑罚。

　　虚实罚款任务

　　“喻彬是个从警近10年的民警，他不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犯罪，也不可能为了那点木材去犯罪，何况他将木材都交给了派出所，没有得到一点好处。”喻彬的妻子向记者强调：“任何人都可以分析啊，不为完成创收任务，他为何要将木头作赃物交到派出所？为何要将处理得来的1000块钱上缴给派出所呢？难道他有毛病？喜欢做这样盗伐林木的游戏，并且还要叫上他的几个朋友来一起犯罪？”

　　对于是否因为单位的罚款任务而导致喻彬最终走上犯罪的道路。目前，喻彬本人一直不与外人见面，他的家人也对此保持沉默。

　　但法院的判决书，明确界定了喻彬与他人合谋盗伐林木的理由：“为完成单位下达的罚款任务。”熊集镇派出所所长余清林面对记者时不愿过多涉及“罚款任务”的具体说法：“我们没有下发具体文件，派出所也有自己的难处。”

　　11月初，本报记者先后来到襄樊市高新区人民法院、枣阳市森林公安局，但均对喻彬案讳莫如深。

　　记者辗转找到了襄樊市高新法院对喻彬等三人的判决书，该判决书上明确界定了喻彬与他人合谋盗伐林木的理由：“为完成单位下达的罚款任务。”

　　据一位曾参加庭审的人士说，喻彬当时在法庭上对自己的犯罪事实很少争辩，但他多次强调不该为派出所这个“罚款任务”而犯罪，“他显得非常后悔，给人的感觉是对派出所下达罚款任务充满怨恨”。

　　但在采访中，熊集镇派出所所长余清林面对记者时不愿过多涉及 “罚款任务”的具体说法：“我们没有下发具体文件，派出所也有自己的难处。”

　　知情者透露，熊集镇派出所向民警下达创收任务，“无非是没有以文件形式来说这个事情，警察的收入都跟这个有关系，大家心知肚明，如果没有创收任务，喻彬就不会用那么笨的方法来结束自己原本前途光明的警察生涯。”

　　另一名知情者则表示：“基层派出所的办案经费紧缺，也是导致下达创收任务的一个根本原因。”

　　对于是否因为单位的罚款任务而导致喻彬最终走上犯罪的道路。目前，喻彬本人一直不与外人见面，他的家人也对此保持沉默。

　　11月初，喻彬之妻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显得很无奈：“事情都已经成现在这样了，我们现在说什么都对我们没好处。”但她无奈地对记者说：“喻彬是个从警近10年的民警，他不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犯罪，也不可能为了那点木材去犯罪，何况他将木材都交给了派出所，没有得到一点好处。”

　　她向记者强调：“任何人都可以分析啊，不为完成创收任务，他为何要将木头作赃物交到派出所？为何要将处理得来的1000块钱上缴给派出所呢？难道他有毛病？喜欢做这样盗伐林木的游戏，并且还要叫上他的几个朋友来一起犯罪？”

　　熊集镇派出所一民警在面对喻彬案以及罚款任务一说时表现得很平静，“这是个普遍现象，没什么好说的。”

　　熊集镇派出所所长余清林则认为，喻彬之所以要提及单位的罚款任务，主要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犯罪事实。

　　但枣阳市法院一内部人士分析，从法院的判决情况来看，喻彬是否因为完成单位的罚款任务而犯罪，并没有对最终的判决结果造成影响，法院判案主要依照的还是犯罪事实。因为喻彬是一名民警，知法犯法，所以判决结果有些重。

　　目前，喻彬案已引起枣阳市公安局重视。该局政治处一工作人员说，不论喻彬是为何而犯罪，公安局方面都会将其作为典型，让全市民警引以为戒。

　　枣阳市公安局相关人士也坦言，以前的确存在规定罚款任务的现象，但是经过整肃之后，已经没有了这样的现象。这样会导致办案不公，造成冤假错案以及“以罚代法”的现象。

　　记者在枣阳采访期间，该市政法系统一负责人说，虽然国家相关部门已明令禁止给警察下达创收任务，但这种现象并未被彻底禁止，在利益的驱使下，几乎成了一种潜规则而存在着，枣阳也概莫能外。

　　这位内部人士透露，当地政法系统现在存在的“创收”任务，只是方式可能与原来不一样，也不像以前那样泛滥，“如果没有创收，那么多人员的工资奖金如何发放？”

　　一位知情人士说，变相创收、罚款任务已被国家相关部门严令禁止，但是目前这种现象还是在部分地区存在。罚款任务大多以单位内部的口头通知，没有正式的文件，因此很难取证。“喻彬案很能说明问题，他是民警罚款任务重压下的一个极端案例。”该人士说。

　　被改变的家庭

　　现在住的房子是单位为照顾基层民警而分的，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可能这事发生后，这房子都住不成了。”喻妻说，事情发生之后，喻彬的母亲眼睛都快哭瞎了，整日以泪洗面。7岁的小女孩听到记者提起谈论喻彬，马上冲到了记者面前，用小手拉着记者的裤腿，眼里闪动着无辜的眼神说：“叔叔求求你，让他们放过我爸爸吧……”

　　目前，喻家最关心的就是喻彬的工作问题，他们还不知道，事情发生之后喻彬是否会被从此开除公安系统。

　　枣阳市西城区派出所家属院，看守大门的老师傅说，自从喻彬判决回来之后，就很少见他和他的妻子在院子后走动。

　　轻轻叩开喻彬家的家门，喻妻只是打开了一条门缝，她现在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家里因丈夫而破败的样子。曾经这是一个温暖的家，不算殷实但是幸福。喻妻显然很怀念以前的日子。

　　但是，经过这半年以来的折磨，她显然憔悴了许多。连头发都懒得打理，蓬乱地束成一团。

　　喻妻说，事情发生之后，喻彬的母亲眼睛都快哭瞎了，整日以泪洗面。喻彬的女儿已经7岁了。她可能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家里少了平常的欢声笑语，而增加的是泪水。

　　但是，这几个月来，由于经常跟着妈妈到处跑着去求人，所以一听说谈论自己的爸爸，她马上冲到了本报记者的面前，用她的小手拉着记者的裤腿，眼里闪动着无辜的眼神说，“叔叔求求你，让他们放过我爸爸吧……”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单位为照顾基层民警而分的，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可能这事发生后，这房子都住不成了。”男人垮掉了，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喻妻不得不为全家考虑以后的生活问题。

　　本报记者从狭窄的门缝望过去，房子很大，但是里面的陈设简单，也显得有些凌乱。

　　目前，喻家最关心的就是喻彬的工作问题，他们还不知道，事情发生之后喻彬是否会被从此开除公安系统。他们现在正在查看相关方面的书籍，希望能够保住他的公职，这也许就是这个家庭目前唯一能够奢望的事情。

　　而据湖北威德律师事务所律师吴良清介绍，按照现行法律，喻彬已有了犯罪记录，不可能继续留在公安系统工作。

　　■ 链接

　　《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法》第二十六条 人民警察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不得担任人民警察：

　　(一)曾因犯罪受过刑事处罚的；(二)曾被开除公职的。

　　警衔等级设置

　　警衔等级的设置为5等13级：

　　1等是总警监、副总警监，由国务院总理批准授予；

　　2等是警监，分3级，1级和2级警监由国务院总理批准授予，3级警监由公安部部长批准授予；

　　3等是警督，分3级，均由公安部部长批准授予；

　　4等是警司，分3级，由省、自治区、直辖市公安厅(局)长批准授予；

　　5等是警员，分2级，由省、自治区、直辖市公安厅(局)政治部主任批准授予。公安部机关及其直属机构的警司、警员由公安部政治部主任批准授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