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华：硬扎的苦娃

　　李春华生前靠在明星画像前拍的照片。和许多人一样，他也热爱生活。 图／记者殷建军

　　本报记者荣建华 衡阳报道

　　[新闻回放]

　　7月21日，湖南师范大学学生、班长李春华在回家乡湖南省衡阳市雁峰区岳屏镇山田村开展大学生党员“三下乡”活动中，为抢救两名落水少年不幸牺牲，年仅22岁。

　　连日来，李春华舍己救人的英雄壮举随着各新闻媒体的广泛宣传，迅速传遍大江南北。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长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王兆国，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宣部部长刘云山分别作出向李春华学习的重要批示。共青团中央、全国学联作出决定，追授李春华“全国舍己救人优秀学生干部”称号，号召全国广大青年学生向李春华学习；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等29所大学联名发出向李春华学习的倡议。衡阳市委作出决定，在全市开展向“舍己救人优秀学生干部”李春华学习的活动。

　　[记者手记]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在很多平凡的心灵纷纷被李春华这个名字震撼时，我却在为李明与李雪峰这两个被李春华救起的孩子担忧。李春华将他们从死亡的池塘里救出来，但李春华的死，却让他们留在了自责的死水潭中，不能自拔。

　　采访时，12岁的李明有些惊恐地缩在大门一角。在与别人的谈话中，他的眼神始终在游离。李春华的死，给他幼小的心灵投下了深深的阴影，他甚至可能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李春华，这让我对他以后的成长产生许多莫名的忧郁。

　　李雪峰一直没有找到，没有人告诉我他在哪儿。我从头到尾也没有问李明一个问题，在他瘦弱的肩膀上，已承受了太多太多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我甚至希望，他们忘了整件事，忘了李春华这个人，开心地活下去，过着本应顺理成章的日子。我想，身在天国的李春华更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也许这会影响我的采访，甚至让我的报道留下一些缺憾，但我并不后悔。

　　文／荣建华

　　枝拂天堂的大树生长在岩缝中。

　　贫困，一直是李春华瘦弱肩膀上难以承受之重。9月30日，当衡阳市诚信协会要送李春华疾病缠身的父母去医院就诊，淳朴的老人却记挂着家中仅有的两只母鸡：“我们去了医院，那鸡谁来喂呢？”

　　他们的儿子，22岁的李春华，在几个月前走了。如果说春华短暂的人生是一支飞扬的舞蹈，那么，他是在贫困中发出自己激昂的旋律。

　　8年前他家房子就垮了

　　10月14日，记者来到衡阳市雁峰区岳屏镇山田村7组。

　　一栋1981年建造的土砖房，一半住着李春华一家，一半住着伯父李进云一家。裸露在外的粗糙土砖，窗户玻璃破碎，上面挂满蜘蛛网。

　　推开咿呀作响的木门，看见的是李春华的床。老木床有着十多年历史，干稻草从青黑色的旧席子四边探出。床的一头，有一个稻草铺在竹筐里做成的鸡窝，房间里弥漫着新鲜鸡粪的味道。

　　李春华兄弟的卧室与李春华的房间相邻，房内有两张简陋木床，地面上堆着泡菜坛子、南瓜与蜂窝煤。两张木床是去年共花80元买来的旧床。

　　父亲李先满和母亲蒋红翠的卧室除了满地杂物外，只有一架摇摇晃晃的老式木床，一个矮小的衣柜，还有一台2005年12月份买的电视机。电视机被擦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这是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土墙上贴着几张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张贴画，画上满是尘土。受风吹雨淋，土砖墙露出了很大的缝隙。

　　就是这样一栋房子，所有权也不是李春华父母的。他们自家老屋位于山田村6组，1998年时因年久垮塌了，一家人无处可住，才搬到现在这栋原本是奶奶住的房子。记者在山田村6组看到，李春华度过童年时光的老屋已破烂不堪，部分已被雨水冲垮，房内除了少量破损的桌椅，堂屋的墙壁上整整齐齐地贴着一排排李春华的奖状。

　　捡矿泉水瓶给父亲买药

　　李先满黑瘦黑瘦，走起路来步履蹒跚，尽管刚过50岁，看上去却仿佛年过六旬。

　　家里种了6亩地，养了100多只羊，因为操劳过度，李先满与蒋红翠落下了一身的病。李先满长期患有支气管炎、脑部皮下纤维肿瘤、肺结核等病，妻子也患有肾缩小的毛病。

　　提起春华，李先满“心如刀割”，声音嘶哑低沉，“家里太穷了，没让他过一天好日子”。春华上了高中后第一次回家时已经到了晚上12点。原来，学校离家七八十里，春华为了节省坐车的12元钱，在漆黑的夜色中走了整整5个小时。

　　那次，李先满含着泪用竹条打了春华一顿，“竹条打在儿子的身上，却痛在我心里”。

　　上了大学后，父母的身体是李春华最牵挂的。一次，李春华来到哥哥李佳庆打工的工地，将两瓶止咳糖浆塞到哥哥的手里，“这给爸的，听说对支气管炎效果很好。”

　　李佳庆知道弟弟生活费都不够，不可能有闲钱买药。他神情严肃：“你这钱是从哪儿来的？”“这你别管，反正我有钱。”李春华甩开哥哥的手。但李佳庆仍然不依不饶地追问：“如果你不说清钱是哪儿来的，这药我是不会带回去的。”

　　百般无奈之下，李春华只得告诉哥哥，买药的60多元钱是他捡了20多天矿泉水瓶子和易拉罐换来的。李佳庆抱住弟弟痛哭失声：“你是大学生，在外面捡垃圾很丢人啊，你要钱哥哥可以挤点给你的。”李春华也哭了：“咱家虽然穷，但为了爸爸妈妈，捡垃圾丢人又算得了什么！”

　　只有对自己才“抠门”

　　“我们的钱要用得恰到好处。”这是李春华对好朋友郭硕最常说的一句话。

　　在食堂吃饭时，李春华喜欢叫上几个穷伙伴，每人只打一个菜，饭让食堂师傅多打点，然后几个人在一起吃，“如果有三四个人的话，尽管自己只打了一份菜，却可以吃到三四样菜，这样就可以节约不少钱了。”

　　李春华在寝室里喜欢叫外卖，不是因为懒得去食堂，而是叫外卖的话，多要一份饭，就可以把菜分作两份，一份5元的外卖就可以作两顿吃，每顿只用2.5元。

　　李春华对自己如此“抠门”，但每次学校或学院有募捐活动，他都是第一个响应。同学邝翌琼回忆起往事声音哽咽：“今年3月份，学校组织帮助贫困小学的活动，他带头捐了20元。前不久工学院的一个同学得了淋巴癌需巨款医治，他又捐了15元，要知道，这20元、15元，就是他三四天的生活费啊。”

　　同学们在整理李春华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张助学贷款申请审批表，已经签下了乡镇机关的贫困证明，但是他却连姓名都没有填。学校设有贫困生档案，在那里，却找不到李春华的名字，这让湖南师大历史文化学院老师王云惊异不已。

　　她说，事实上，学校为资助贫困学生，设立了各种困难补助，对特困学生减免学费，并且提供国家助学贷款。“春华是班上最困难的学生之一，他如果申请没有人会质疑和反对。作为学生干部，他知道补助名额有限，尽管有很多次机会，但他总把名额让给其他人。”

　　不少同学都劝过李春华申请助学贷款，可他总是说：“比我困难的同学还有很多，等等看吧。”甚至有几次他填好了申请表，可看着其他同学渴望的目光，又将申请表拿了回来。

　　“有人说贫困和苦难是人生的财富，我觉得这话很可笑，说这样话的人多半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贫穷和苦难。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无论如何贫困，人都不能轻易放弃自己，活得有意义才对得住自己。”在写给朋友的一封信中，李春华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