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四季

　　在城里看到烤红薯的炉子，就会想起我们小时候，想起红薯那朴素的味道。

　　过去家家都栽红薯。每到收获红薯的秋季，各家各户都忙着捋红薯藤，起红薯。农村小学还要放几天假，让大家回去帮家里起红薯，庄上人就说学校放的是“红薯假”。

　　收什么就吃什么，那阵就是吃红薯。早上红薯稀饭；中午或烧汤，或干馏红薯；晚

　　红薯收来，要将一多半切成片，晒干，储藏，春天的红薯干稀饭是每家早晚的美食。村上一片月，万户切薯声。第二天一大早，各家便忙着将切好的红薯片运到晒场上、土堆边摊匀，等待阳光。孩子们放学后，抓一把红薯干嚼一气，压饿。

　　红薯干可以酿酒。我们把那些沾上草糠泥点的不好煮饭用的红薯干，给小酒厂加工做酒。每人背十几斤，步行七八里，去酒厂换酒，大家称“红薯干酒”。

　　红薯藤是好东西。鲜嫩的时候，是喂牲畜的上好饲料。特别适合喂猪，属于青饲料，猪喜吃，肯长，皮红，毛亮。红薯藤晒干后，掺在干草料中，适合喂牛。冬天，老牛便能悠闲干脆地咀嚼着岁月。

　　晒干的红薯叶子，需要用棍棒捶碎，冬春用来喂猪。在谷场上，家家乒乒乓乓地敲打，翻晒，拣净，归仓。到第二年春季，红薯糠是猪的主食。

　　家家都要挖红薯窖，窖藏红薯。或院外或院内，或大或小。挖矩形深坑，把那些健壮无伤少疤的红薯小心地放到里面，硬棒做梁，高粱秸杆覆盖，堆土压实，草团封口，浅土敷衍。

　　生产队时期，集体建一个大红薯窖。红薯窖就是很好的房子，专门有人看管。依坡傍水，半埋地下，半露地上，比有些人家的房子都好，小巧，封闭，神秘。如果碰巧管理红薯窖的大爹高兴，放你进去一回，并赏你一个略有点瑕疵的初春的红薯种，那甜脆的感觉和莫大的幸福感将会让人终生难忘。

　　晚秋，开始磨红薯粉。洗净，粉碎，过滤，吊粉——在四角吊起的白布中悠悠地晃，浓稠的淀粉浆被筛取出来，沉淀、晾晒。可以单独做成薄饼吃，可以炒菜用，可以做汤。爽滑，香酥。

　　冰冻时节，过年前，家家开始用红薯粉漏粉条。夜晚，在一个庄子的一户开阔人家生火开锅，一家一家把红薯粉过秤，依次入锅，师傅用绵软的手揉和着这些红薯的精华，团入一漏勺，接着均匀地拍打，细细的粉条在开水中欢快地舞蹈，紧接着捞入冷水缸中，再捞出来，用一段段向日葵秸杆挂起拿出屋子，冰冻结实。清晨，一排排冰冻的粉条便成为一道冬季的风景。

　　春天，家家开始秧红薯种。立春过后，在菜园子里辟出一块熟地，精翻细作，整平边角，下足基肥。在红薯窖里取出这些经受了一个冬季酣睡的红薯，再选择那些壮实无伤的秧下去，盖上塑料薄膜，春风起，生机勃发，新的季节又开始了。

　　李军

　　网络编辑：王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