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溃堤危情实录

　　当大地回春、气温升高时，黄河里的冰开始融化，分解的冰块随着河水向下流动，河流缓缓开封。

　　“站在岸边，河里破裂的冰块摩肩接踵，在水面上发出碰撞断裂的声响。整条黄河仿佛是一条巨蟒在褪一层坚厚的壳，春天就这样降临了。”有人曾这样描述黄河的解冻开封。

　　但现实并非总是如此诗意而温馨。在黄河上游的宁夏、内蒙古和下游山东境内的部分河段，解冻常常意味着凌汛灾害。

　　对于生活在黄河岸边、熟知黄河性情的独贵塔拉镇和杭锦淖尔乡的1万多人来说，这个3月的黄河凌汛让他们深受其害，因为这次40年来最严重的凌汛险情，最终造成黄河发生两处溃堤，苦心经营的家园随即变成一片汪洋。

　　20日凌晨，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杭锦旗独贵塔拉镇奎素段黄河出现溃堤后，本报记者随即赶往杭锦旗实地采访。

　　文/图 本报特派记者 曾向荣、黄嵩

　　回忆

　　“连铺盖都来不及卷走”

　　3月20日凌晨的那次紧急撤离，注定不是一次轻松的回忆。

　　“凌晨2时左右，村里的防凌报警大喇叭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还有人在村里大喊‘溃堤了，快跑啊’，紧张得很。我今年58岁了，以前还没碰到过这么严重的洪水。”独贵塔拉村民老李告诉记者。

　　记者见到他时，老李正在村口朝自家被淹房子的方向张望。他担心，由于长时间的洪水浸泡，自家的房屋可能变成危房。更何况，被褥、衣物、锅碗瓢盆、家用电器还有粮食都在家里放着，饲养的羊群也没有来得及赶走。这怎能让他不担心呢？

　　“我们一家四口赶紧跑出家门，匆匆关好门窗，连铺盖都来不及卷走，就往村外的高地跑去。”老李对记者说。

　　在他的记忆中，当地没有出现过如此严重的灾情。这次溃堤发生后，独贵塔拉和杭锦淖尔2个乡镇11个村、1个社区遭遇洪水侵袭，10241名被安全转移。

　　事实上，老李和他的邻居们此次遭遇的是鄂尔多斯市以及内蒙古自治区40年来最为严重的凌汛。

　　据内蒙古自治区防汛办主任郑春茂介绍，黄河内蒙古段今冬稳定封河720公里。由于内蒙古河段河槽蓄水量达18亿立方米，较多年平均值高出50％，且分布不均，加之一些河段早已形成的“悬河”形态及堤防达标率低，防凌形势为40年来最严峻的一年。

　　凌汛

　　“文开河，武开河”

　　对当地人来说，凌汛早已司空见惯，它是由于河道中产生冰凌阻水而引起的一种涨水现象。数十年在黄河边的生活经验，让他们熟知黄河的开河方式：一个是“文开河”，一个是“武开河”。慢慢解冻的开河，叫“文开河”，这种开河方式一般危险性较小；迅速解冻易引起冰凌的开河叫“武开河”，这种开河危险性较大。

　　据水利专家介绍，由于黄河的宁夏、内蒙古河段和河南、山东河段，都是从低纬度流向高纬度地区，每年封冻、开河存在时间差。当上游已是春光明媚，下游还是冰封千里的时候，融水带着冰凌顺流而下，时而阻塞，水位抬高；时而溃决，横冲直撞，使下游冰层遽然胀破，于是就形成巨大的冰排，向下猛冲，造成严重的凌汛。

　　黄河凌汛防守难度较大，历史上有“伏汛好抢，凌汛难防”之说。黄河洪水按其成因，分为暴雨洪水和冰凌洪水两大类型。暴雨洪水发生在7、8月的称“伏汛”，冰凌洪水在宁夏、内蒙河段多发生在3月，一般统称“凌汛”。

　　在水利专家看来，凌汛时节，由于出现冰坝、冰塞，水位急剧壅高，有些年份1～2天内可堆积起长达数公里长的冰坝，导致下游河段水位猛涨，加之天寒地冻防守困难，容易决堤成灾。

　　而今年黄河流域的多种迹象，让水利专家意识到今年黄河“武开河”的可能性很大。让他们作出这一判断的迹象在于：本年度黄河流域气温变化剧烈，封河时间较常年晚，封冻河段长、槽蓄水量集中、冰层厚，封河期出现历史最高水位。

　　为了防范“武开河”，当地进入高度戒备状态。3月9日，也就是内蒙古河段进入开河期的前一天，鄂尔多斯市在达拉特旗召开了全市黄河凌汛现场会，部署防凌工作。据参加过那次会议的官员称，那次会议确定了“从最坏处打算、向最好处准备”的总方针，要求“确保无人员伤亡，确保不出大事”。

　　溃堤

　　独贵塔拉镇成薄弱环节

　　此时，杭锦旗水务局副局长刘海全密切关注着辖区内231.6公里堤坝的状况。在黄河凌汛现场会的3天前，黄河杭锦旗的设防段中有116公里段落吃水，吃水平均深度1.6米，安全超高不足0.5米的堤防有近30公里。

　　在此之前，黄河杭锦旗达拉图段出现的1处管涌，口径达0.3米，经过40分钟的紧急抢险将险情排除。此外，独贵塔拉不达标段渗漏频发。

　　薄弱环节最终出现在杭锦旗独贵塔拉镇奎素段。20日凌晨1时50分，杭锦旗奎素段堤防195至196桩号处发生溃堤，溃堤口扩大到100多米。两个小时后，在奎素段溃堤处上游两公里处又发生一处溃堤，溃口长约60多米。涉水区域的村民们随即紧急撤离。

　　据鄂尔多斯市副市长白玉岭介绍，由于黄河杭锦旗段持续四个月高水位运行，加之堤防质量差、吃水时间长，尽管经过半个月紧张抢险，最终在奎素段，5米高的黄河大堤先后有两处被凌水冲垮。就这样，杭锦旗治下2个乡镇的11个村、1个社区，暴露在冰冷的洪水中。

　　杭锦旗

　　黄河边的“米粮川”

　　黄河流经杭锦旗242.6公里，是黄河流域流经最长的旗县，现有58万亩耕地和近5.3万人居住在离黄河大堤不足10公里的地方。

　　素有“米粮川”之称的独贵塔拉镇是杭锦旗距离黄河大堤最近的乡镇之一，这里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是杭锦旗重点农区畜牧业生产基地。当地农民以种植为生，除种玉米、向日葵外，养羊也是他们重要的收入来源。

　　独贵塔拉镇离黄河直线距离只有4、5公里，虽然水源充沛，但附近的黄河一旦出现溃堤，独贵塔拉首当其冲。

　　不过，在独贵塔拉生活了58年的老李并没有因为处在“悬河”之下而担忧，在他看来，只要堤坝加固，生活照样无忧。虽然北有黄河，南有库其布沙漠，但老李并不打算离开这里。

　　老李是陕西人的后裔，到他儿子这一辈，李姓家族在独贵塔拉已经繁衍到了第五代。在当地，很多人都和老李类似。上溯及祖上，大多是“陕西人”或“山西人”。历史学家研究称，清朝后期，陕北、晋北等地部分居民迁入河套，大量开垦农田，在杭锦旗、达拉特旗和准格尔旗的黄河两岸繁衍。

　　老李希望，在大堤彻底加固之后，他仍然能在黄河边安然地种玉米、向日葵。而杭锦旗水务局副局长刘海全告诉记者，杭锦旗的部分堤坝确实需要加固，目前部分设防段甚至不到三级，这一状况将在今后得以改善。

　　思考

　　建水库解决中段问题？

　　3月24日17时许，留守待命的最后一批武警官兵和解放军、民兵应急分队撤离抢险现场，剩余封堵工作交由地方完成。这标志着杭锦旗黄河水灾抢险工作已接近尾声，下一步工作重点是重建家园，恢复生产。但黄河凌灾却仍是世世代代生活在黄河边上人们挥之不去的阴影。

　　在一些水利专家看来，修建水库对防范凌汛有积极意义。统计显示：1968年黄河上游刘家峡水库建成后，宁夏、内蒙河段开河时水位流量大都呈下降趋势，“文开河”年份显著增多。在水库运用后的22年中，“文开河”15年，“半文半武开河”7年，在开河过程中共卡冰结坝84个，其中8年每年只有1个。凌汛灾害有所减轻。

　　在这次黄河溃堤后，黄河防汛抗旱总指挥部及时调整了刘家峡水库下泄方案，最大限度延长小流量下泄时间，减少内蒙古封冻河段上游的来水。

　　今年“两会”期间，水利部前部长汪恕诚在一次发言中提到，“目前，内蒙古境内黄河段生态问题比较多，河道淤积，水量不大，还存在决堤、凌汛等隐患，需要再建一个水库去解决黄河中段的这些问题，到那时，整个黄河的生态和健康就会得到恢复和保障”。

　　也有分析指出，近些年来，黄河内蒙古段凌汛险情不断，与该河段的河道形态有关，不仅河床淤积严重，河床也明显缩窄。而这又与邻近地区严重的荒漠化和沙化现象有关。

　　看来，应对黄河之“武开河”，绝非一朝之役。

　　黄河溃堤事件回放

　　◆3月20日凌晨1时50分，杭锦旗奎素段堤防195至196桩号处首先发生溃堤，溃堤口扩大到100多米。两个小时后，在奎素段溃堤处上游两公里处又发生一处溃堤，溃口长约60多米。溃堤发生后，独贵塔拉和杭锦淖尔2个乡镇11个村、1个社区的1万多名群众撤离到临时安置点。

　　◆3月21日清晨6时，第二处溃口开始实施封堵。

　　◆3月23日2时30分许，第二处溃堤的溃口合龙，16时，溃口下游小南河分凌蓄滞洪区开始破堤退洪。22时，黄河向堤外分凌蓄滞洪区排水的宽度拓展到60米，水位差保持在0.62米左右，加快了洪水向蓄滞洪区排出的速度。同一天，第一处溃口开始进行封堵。

　　◆3月24日17时许，抢险部队撤离黄河内蒙古杭锦旗溃堤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