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之湄 图片/孙燕君

　　♀南峰是朋友的朋友，他坚持通过电话与我交流。他的声音醇厚沉稳，完全不像这个听起来稀里糊涂故事中混混沌沌的男主角。

　　口述 南峰 教师

　　陷入情网

　　我是10年前在江南那个城市遇到她的。在遇到她之前，我完全不相信，一见钟情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事隔多年，我依旧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她一头长发，戴顶八角帽，翠绿毛衣，搭一条米色披肩。很少有当地女孩子戴帽子戴出她那种俏皮的味道来，而且她搭披肩的样子特别潇洒脱俗，没有一般女孩子穿披肩的造作，一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不经意地瞟我一眼，就让我心跳加剧。我绝对不是那种见了女孩子害怕的傻瓜男生，我谈过恋爱，可是她给了我从来没有过的震撼与冲动。当她听说我是大学教师时，显得特别热情，说想考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当时她刚升入大四。这个漂亮得像学艺术的女孩子居然是学哲学的，这让我觉得好奇与兴奋，觉得她是那么神秘，那么特别。

　　那天，我们互留了电话。分别后，我就开始想她。我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强烈地思念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女孩子。两天后，她主动给我打电话，约我给她指点考研的事。这一次，她穿着白衬衫、牛仔裤，脖子上只系了条真丝围巾，整个人却一下艳丽起来。关于考试，她显然已经做足了功课，问的问题很有针对性，对于自己的优劣和考研的利弊得失分析得头头是道。看来她不仅漂亮而且有头脑，说话的表情和声音在我眼中是那么妩媚，思路清晰目标明确，完全不似徒有外表的简单女子。她的专业不热门，成绩一般，考研可以选择的余地不太大，除非考那些一般学生不愿意问津的冷门专业。我答应给她推荐熟悉的辅导老师，在适当时候帮她搞搞小公关。那天的谈话非常愉快，只谈“公”事，没谈私事。但从彼此的语气眼神里，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在四周弥漫开来……

　　不久，我们就开始进入恋爱阶段。我自己也没想到，一切开始得那么顺利。她后来告诉我，看到我第一眼，她就知道我是一个可以依赖的人。当时只觉得可喜，多年之后反思，才发现她既坦白又阴暗，的确，我是她当时可以依赖或者说可以利用的人。那时候只觉得自己掉进蜜罐里了，生性平和的我恨不得把自己初次真正投入的爱情向全世界宣布。可气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对于我的爱情没有祝福，只有提醒：“别小看那个女孩子，她可不简单，你哪里玩得过她。 ”他的提醒其实颇伤害我的自尊——怎么那么小看我呢？况且，恋爱又不是智斗？像她那样的女孩子没谈过恋爱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以为我是亚蒙而她是茶花女吗？我也交过女朋友的啊，不同的地方只在于我不曾像爱她那样爱过别人，她的故事在我听来也是如此。有过经历的男女当然更懂得感情。

　　所幸，她的温顺体贴还有美丽，让我很快找回尊严。她的美让我觉得有面子，她的情趣让我觉得生活有色彩。她带我发掘了这个城市里我从来不曾领略的美丽。虽然，我已经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5年，而她来这里不过3年，这个城市的许多细节居然还是她带着我去发现的。她带我去那些特别幽静的树林，坐在那里看太阳从树丛中一点一点落下去。她带我去湖边，什么也不说，两个人坐在那里看书看景看人；她带我吃这里最好吃的馄饨、包子，还有西餐；她还知道哪里能买到独一无二的时髦衣裳。我觉得我们两个特别合拍。

　　只有一点，同我的随和相反，她有点追求完美的倾向，非常好胜，评选奖学金要争，穿衣服要追求与众不同，隐约地她大概也拿我同女伴们的“他”在暗地里比较吧。甚至在公共汽车上她还会去争座位。我劝她有些时候不必那么累，她却毫不客气地回我：“我的一切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不争取怎么行？ ”

　　除开那些小小的不愉快，我们的相处的确有点神仙眷属的味道。

　　闪电分手

　　大学毕业，她如愿考取了研究生。为了表示庆祝，放假我特意陪她回了一次老家。我当然没想到，看起来那么洋气而脱俗的她是来自那样一个十足闭塞的小镇，那里靠近渔村，交通不便，整个小镇没有一家大商店。她是整个家庭和学校的骄傲。她并没有带我去她的家，她安排我住在当地最好的小旅店。我同她的父母吃过一顿饭。他们都是朴素的人，她已经完全不像这个家这个地方孕育的人了。

　　从高考到考研，她付出了不少的努力。我真心地觉得她可以歇一歇了。一个人的性格其实是很难改变的，可对于翅膀已经长成的鸟儿来说，让她停止高飞实在是很可笑的事情。开始读研的第一年，她还是让自己放松了一下。不上课的日子，她开始演习做一个好主妇，把我租的那间房间布置成了一个温暖的家。她的家务做得像一场美丽的秀，她不爱去菜市场，只喜欢做色彩缤纷味道奇怪的西餐。她买了咖啡壶和烤箱，在当时我的朋友圈里算是很时新的。我们烤过小土豆、羊排，还做过几次不太成功的甜饼。只是，她并不愿意为了做我爱吃的家常小菜而下厨。她爱买漂亮的桌布和地毯，可是她不喜欢整理房间和洗碗。我发现她的心气其实很高，她更愿意把下厨和整理房间当作主妇的一场秀来演绎。

　　在她读研的第二年，她有机会外出参加了几次会议。每次回来，我发现她总有点无精打采，也不说原因。在毕业前一年，她忽然宣布告诉决定去北京。我以为，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愿意碰壁就让她去碰壁吧。她没有什么北京的朋友，也没有一个引见的人，靠自己的力量去的话，大概只有碰壁了。结果证明，她——成功，我——平庸。

　　研究生毕业，她居然在北京一家单位找到了工作。临分别的那几天，她对我温柔备至，让我觉得她先去只是为我们的长相厮守做准备而不是分手。我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她。那两个月我特别忙，打算忙过之后就去看她，然后试着在那里找找机会。但是，她没给我这个机会。在离开一个月之后，她就在电话里向我提出分手。然后，非常干脆地人间蒸发。所有的固定电话都找不到她了。整整一年，我就是找不到她。有说她结婚了，有说她出国了。总之，她非常干净利落地从我生命中消失了。如果不是她留下的那些用具，我会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噩梦，因为，她把我们在一起的照片也全部带走了。

　　心中疑惑

　　3年前，我离开了那座城市，来到上海，并且认识了我现在的妻子。

　　妻子是一个性格平和、外貌平常的女人，但让我感到很安全、很舒服。唯一的遗憾是，我们没有孩子。一起看过很多次的医生，也一起吃过许多味道古怪的中药。更可气的是，医生检查的结果既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她的问题。母亲为此到处烧香拜佛，可是全无结果。老人家甚至暗示我们分手算了。问题是我和她没有任何感情问题，我们的感情稳定、事业稳定。我根本不想在情感生活中再有什么波澜了。至于孩子，我觉得无所谓。可是，我的父母却非常非在意。为了这件事情，我们家里经常会起波澜。

　　三个月前，我去参加中学的校庆。在班级举行的联谊会上看到了她的照片！大屏幕上播放着同学们从中学到如今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让我心跳加剧，那个幸福的四口之家里笑得美丽如花的女子就是——她！那个当年不辞而别的她！我相信我不会看错的。她的他可以算是我们同学中混的最不错的那一个，坐在我对面正谈笑风生。

　　我到负责放映照片的同学那里拿到了电子版的照片。果然是她！她剪了时髦的短发，依旧是美丽的。她是那样一种女人，那种女人不管做过什么不管有一颗怎么样的心，看起来永远有一种小龙女般冰清玉洁的味道。她与丈夫一人拥着一个孩子，两个男孩子看起来年龄差别不小。吃饭的时候，我借着机会与我那个多年不曾联系过的同学谈到了他的事业、他的家。他告诉我说这两年一直在国外，小儿子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大儿子10岁，小儿子才5岁。

　　我的心里电光石火般地闪过一个念头：我与她分手正好11年啊！

　　你别笑我，我觉得他们的大儿子有点像我。事实上，一切不是不可能的啊。

　　我很想去做一个尝试，我甚至想去他们家一次。我曾经试探着往他们家打过一个电话，她的声音我认得，听到我自报家门之后，她居然如同见了鬼似的，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然后非常礼貌而冷淡地应付了我。让我满腔的热情与疑惑无从发泄。

　　可是，我心里始终有一个疑惑。请你原谅我的胡思乱想，我真的觉得她的大孩子像我！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儿子，我有权利把他要回来吗？

　　我的寻亲应该开始吗？怎样才有可能不伤害自己也不伤害别人？

　　（编注：本文人物均为化名，本版配图与文章内容无关。未经授权，文章不得擅自刊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