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长虫，全国吃药”，对橘子不加区分的恐慌，背后是人们对食品安全的信心缺失

　　城固县桔园镇，在路边徒劳等待买主的橘农 本报记者 翁洹/摄

　　10月27日下午，将近下班时分，陕西省城固县政府传达紧急通知，令该县所有县级负责人以及涉及农业、果业部门的有关负责人在该晚8点到场参加全县柑橘促销会。城固全县橘子销售几近停滞的情况已经让这个农业县如坐针毡。

　　陕西城固，我国北缘地带最大的柑橘产地，号称良种柑橘之乡，果林沿秦岭南坡绵延数十公里，柑橘就是城固县农业的支柱。按照该县政府刚刚得到的统计数据显示，截止到该会议当天，全县仅仅销售柑橘1.7万吨，只占总产的10.6%。

　　在这个于县政府二楼会议室召开的紧急会议上，县农业局局长周社成拿来了两个橘子，农科出身的周社成以此为事例，先向在场的六十余领导干部普及了大实蝇病虫害的基本知识，以及简单的分辨手段，农业部门负责人再三在会上强调，城固县境内没有发现大实蝇这种虫害，而目前滞销的主要原因来源于消费者的恐惧心理。

　　在这次会议之后，该县政府主要官员开始前往各主要销售地推销柑橘产品，该县某镇镇长甚至到西安的农副市场内做推销，吸引市民来购买城固柑橘。

　　乡镇政府按照指示召集辖内代理农户开会，要求他们给熟悉的收购、批发商打电话发短信，尽量为橘子找到出口。为了配合运输，城固县规定县境内运输车辆通行免费的政策，畅通“绿色通道”。“尤其是牛奶出事之后，现在消费者对食品安全都很警惕，这回也是赶上了这个关口，但是病虫害这个事情和添加三聚氰胺是两个性质，但现在就是一粒老鼠屎坏一锅汤，市场想完全回暖还需要一个过程。”农业局副局长尚仁杰说。根据该局统计，该县27日开会当天仅有45车外销柑橘出境，而31日外销已经过百车，“已经开始回暖了，但希望还能更快，现在收购价还是太低了。”

　　产地：这一次无人幸免

　　10月23日晚间的《新闻联播》让很多陕西桔农产生了错觉。

　　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关于四川广元地区柑橘遭遇病虫害大实蝇的消息，反而让广元以北三百公里的邻省陕西的桔农们有了信心。很明显，没有了这个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邻近产区的竞争，“咱没虫的橘子没准能卖个好价”。

　　但很快，事与愿违，现实却向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在晚间黄金时间里，《新闻联播》证实了已在网络间流传许久的橘子生蛆传闻，但同时也令橘子进入了食品安全黑名单之列，而这是最近一段时间国内继牛奶、鸡蛋之后又一条引人关注的食品安全新闻。一星期后，血本无归的汉中桔农们终于开始醒悟过来，“电视里只说了四川橘子生了蛆，但没说哪的橘子没生蛆，竟把我们牵累了……”

　　不止是汉中，全国各柑橘主要产区随后都开始严重滞销积压，橘子市场陷入恐慌，销售环节几乎停顿。素有“中国柑橘之乡”美誉的城固县桔农们很快发现，收购价格一泻千里，而市场上甚至出现了无价也无市的奇异景象，收购商在拼命地打压收购价，但谁也不真的去收购哪怕一斤。

　　当即有桔农剥开自己的橘子寻找虫子，没人能够找到。当天上午接近10点，桔农李占奎忍不住拿着自家剥开的橘子找到一个熟悉的收购商，质问为啥没虫也不收，西安来的收购商直接告诉他是因为西安今天的橘子根本批发不出去，老板打电话来不让收。李占奎不信，收购商见解释不清，干脆躲进屋里再不出来。桔农们把收购车围了个严实，买卖双方沉默地僵持着。

　　消费者：对食品开始害怕了

　　27日中午，收购商林先福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并跟一直合作并给他提供住宿的当地代理一家告别。在几个小时前，他远在西安的老板刚刚打电话来，决定让他先回去，今年也不会再派货车过来，这意味着他今年的收购任务到此为止了。

　　代理一家很不情愿，因为按照约定，替林先福收橘子，每收一斤能够得到2分钱的劳务费，在往年这相当于两个月里每天都能挣得200元到400元的收入，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代理跟林开玩笑说：“你带一斤路上吃，让我也挣个2分钱呗。”

　　事实上，根据各地反馈回来的信息，从城固县发往全国各地的橘子都陷入了同样的困境，由于消费者对于食品安全的恐慌，橘子到了当地根本批发不出去，“ 有的甚至连批发市场都不让进。现在大城市根本打不开销路，我们只能从县乡这种二级市场想想办法。”一个大批发商诉说着自己的遭遇。

　　在集市的黄金地带，村民樊小葵开了一家纸箱店，专门向前来收购橘子的货车兜售水果箱，而直到11月2日，樊小葵连一个箱子都没能卖出去，积压在她家的纸箱已经从地面摞到了房顶，附近类似她这样的纸箱店数不胜数。

　　陕西省内最大的水果经销企业泛亚公司就设在城固县内，他们被政府要求不能打压橘子价格，维护桔农的积极性，因此还要坚持按照每斤6毛钱的价格收购，该公司收购点几乎每天都排起长龙，“我们产能有限，每天只能收150吨到200吨，就这样了，多了也处理不了。”该公司董事长刘永安说。

　　“我当时正在北京、湖北开果品展销会，家里打电话说出这个事，我才知道，等于我们这个地方就销不出去了，湖北、浙江那边也一样，现在大家对食品安全都特别警惕，我们等于是被牛奶鸡蛋连累了。”刘永安说道。他告诉记者，现在他们销往中亚和俄罗斯境外市场的份额反而扩张得很快。

　　“你说哪有蔬菜水果不闹病虫害的，可是这个背景下面，消费者不管这么多啊。”农业局副局长尚仁杰说。这位副局长在周末时帮着年迈的父母去卖了两推车橘子，“收购商看到我面熟，给了面子，每斤多算了3分钱，一斤2毛3，你看多难啊。”

　　“四川长虫，全国吃药”，城固县升仙村陈村长叹着气说，“关键是大家对食品都开始害怕了。”

　　在接二连三的食品黑幕爆出后，消费者的心理承受已到极限。当四川广元的橘子长了蛆虫，陕西城固的柑橘也同样不能幸免。而媒体报道，大实蝇实为往年也有发生的普通病虫害，唯有今年演变成一场类似牛奶和鸡蛋的恐慌。

　　26日一早，县农业局副局长尚仁杰接到了一个熟悉的桔农的电话，桔农向他诉苦，“今天一早还1毛8一斤，到9点就1毛一斤了，你说我们该咋办？”尚仁杰感觉很难回答，他很清楚问题并非出在自己县的生产环节，而是出在市场信心环节。“橘子跟牛奶不一样，牛奶还能说哪个牌子好哪个坏，橘子没法分啊。你说没虫子，关键市场信心没了，消费者不信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