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每一个来自异乡的年轻人融入都市必须经历的“窄门”。一栋栋老旧的楼房里,房东与外来租住者们各取所需,共同维持着一个独特的生活系统。
数十万外来流动人员蜗居于此,廉价地做着他们的“成功梦”。
找房
“寒流卷走深秋,恍如一夜入冬。”11月2日,兰州一则气象新闻如是说。上午的阳光洒在床上,加上提前输送的暖气,昭喜真的不愿意离开这间宿舍。
“嘀嘀、嘀嘀。”手机在一旁闪烁,提醒昭喜有短信来。不出所料,女朋友发信息过来了,“我到底什么时候回兰州?呆在学校无聊死了”。昭喜把手机狠狠地砸在床上,喃喃自语:“不回来才好。”又一条短信进来,“我订了十号的票”。
昭喜睡意顿消,他赶紧翻出报纸,挨个给房屋出租信息打电话,十个有九个都是中介。昭喜已经不相信中介了,昭喜的个人经验是,“这些中介收了你的看房费,就只会安排人陪你从最差的房子看起,直到你耗不住了,要么成交,要么你自己放弃。”
电话打到第七个的时候,一个女的接起,终于不是中介了。对方告诉昭喜,房租一个月300元,可以按月付,前提是预交一个月,昭喜咬咬牙:“行,我半小时内过来看房。”
安定门车站对面代售的二手汽车排成排,洗车房流出的水居然结了一层薄冰。昭喜举着电话,“看见一铁大门了吗?进来左转,第二个楼洞,直接上六楼右手。”听筒里的女声又尖又急。昭喜默念路径,待到上了六楼,却又忘了左右,再打过去,“右面”,话音未落,一扇绿色的防盗门“砰”地打开,倒是吓了昭喜一跳。
“就是你要租房子?”房东问。“是我,我先过来看看房子。”
这是一套两居室,外带一个小厨房和卫生间。“房子是我700元租的,你要住大间呢就是350元,小间300元,水、电、暖气、煤气和有线电视单算,一人一半。”昭喜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已经是连珠炮了。昭喜暗想,你二房东还这么牛气!
昭喜觉得,和这样的二房东合租,有点吵,只好应付着说再考虑考虑。
很快,昭喜又联系上了另一个二房东。
这是一套位于永昌路蔬菜市场尽头的小区房,二房东要价380元,至少季付,水、电、暖气和煤气费单算。昭喜觉得房子条件还不错,预缴了100元的定金后,准备草签租房合同。没想到这时候却发生了小意外,昭喜带了1200元的房租准备签合同时,二房东要求昭喜出示身份证复印件,但是却拒绝把她的身份证复印件提供给昭喜。昭喜感觉像是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租房再次作罢。
这边租房子是一波三折,那边女友催着回兰州。昭喜又是托朋友,又是在租房网上留言。万般无奈,昭喜去了玛雅房屋中介碰碰运气。
一位经纪人告诉昭喜:“白银路附近一套两居室的房子租金一般都在700元以上,问题是现在房子不好租。”但是经纪人还是答应一有合适的房子就电告昭喜。
昭喜回到单位,和同事说起了租房子的难心事。昭喜的同事讲了一件事,把昭喜打击得受不了。10月下旬的一天傍晚,一家三口提着行李敲开了昭喜同事租住在三角花园附近的房子,希望能够和他合租。
红山根三角花园,是兰州市重点工程——兰山公路拆迁范围,9月28日,一声令下,这里数以百计的居民开始拎着行李投亲靠友,或租房过渡。一位房屋经纪人告诉昭喜,本来11月份就是租房高峰期,现在加上兰州今年诸多工程开工拆迁,两个因素叠加造成整个兰州市房屋租赁市场出现空前的火爆。
昭喜快绝望的时候,玛雅的中介经纪人打来了电话。白银路有房子,对方要求必须是合租,而且房租半年付。昭喜想都没想就说“我租”。
“群居”
2009年10月26日清晨6时,城关区市政大坡路口。在兰州已住了三年的方方上完夜班回家。
虽然天色微亮,但是走廊里没有灯,房间里还是显得很黑。走廊,宽不及1米、长约5米,左侧有3个房间,用板材隔开,房门上贴着标签:01、02、03。
1号房,住着民勤人小李,去年从西北民族大学毕业后,师兄方方收留他,一直居住在此。1号房正对着卫生间,有六七平方米大,没有窗子,仅一张上下铺的床,一张电脑桌,为了房间通气,小李睡觉时总将房门打开一条缝。他是对光和声音特别敏感的人,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天快亮的时候,每当听到“哗哗”的水响,或是卫生间的灯光顺着门缝泻过来,他就知道方方回来了。
2号房,住着天水人小刘,人比较腼腆,白天在电脑城替人装机,晚上彻夜看书,重复方方三年前走过的路。“我上夜班时,他的灯是开的,我下班回来还是开的。”有一次方方轮休,实在是心疼电费了,就想敲门看看小刘开着灯干吗呢。“嘿,这小子,脸上蒙着书睡觉呢。”方方说到这里笑了。
3号房,10平方米左右,一张双人床,电暖气、彩电一应俱全,住着方方和他偶尔回来过夜的女朋友。
卫生间是公用的,配备了热水器、洗衣机。卫生间的外面,洗手台上杂乱地放着洗漱用品,台下鞋子乱堆。
方方轻车熟路,他说:“我就是喝醉了也不会碰到过道里别人的东西。”
3年前,方方大学毕业,和同学一起在兰州半工半读,在这套房子里已住了2年了。2年时间里,方方先是准备考研,无果后,又考公务员。从国家级公务员考到省级公务员,但是每次都是考完感觉不错,成绩出来一塌糊涂。
最近这段时间,方方显得心灰意懒,有好几次,方方带着几个朋友来到出租屋,喝酒打牌,经常一玩就是一个通宵。为这事,2号房的小刘提出,如果方方再继续这样带朋友来喝酒,他就考虑搬出去了。
这一招对方方是有效果的,眼下就要交纳暖气费了,如果突然白白空出这么一间房子,以目前方方的境况,是一笔很大的损失。
方方试图用感情留人,对于这仨来说,最惬意的时光当然还是吃。方方朋友多,不时会搞个火锅聚会,再来一箱啤酒,几个人就吃得陶醉不已。如果恰巧是周末,方方就会喊上小刘。对于当时初来乍到的小刘来说,方方的朋友是他融入兰州最快的一条途径。
感情留人不成,方方当着小李的面,居然就向小刘道歉了,并且保证此类事情不会重演,小刘才作罢。
打拼
3年前,方方从二房东的手里租下了这套70平方米的三居室。今年10月28日,方方和房子的主人见了一面。那天中午,方方和房东约好交纳下一年度的房租,共计8400元,看着一摞钞票转手成了别人的。这个时候,方方就想:“我一年得到了什么呢?”
方方交纳了下一年的房租后,有了固定的安身之处。今年毕业的强海也在努力适应新的工作。
由于刚刚做销售,没有行业经验,初来乍到的强海也无任何客户资源,所以三个月的试用期他根本没卖出一件东西。老板请人的目的是为他赚钱,而他却没有一点贡献,反而还白拿工资,这让他每天睡觉都睡不安稳。
强海在一家网络科技公司做商用电话推广代表,公司承诺如果干得好,三个月的试用期可以缩短,还可签订一年的劳动合同。很快,在公司适应了半个月后,强海被派到兰州工作。
临走,老总给强海下达了工作任务,兰州680个客户,要保证他们在线,如果少一个客户扣50元,开发一个新客户就可以提成25%,每月完成6000元的任务,如果完不成,公司可以让他随时离开。到了兰州,强海在维护客户时才慢慢知道,原来180个客户的三年合同,交到他手上时已经快到期了,而且很多客户没有继续合作的意向。“一单合同最高200元,6000元的任务,意味着我每天要搞定一个客户。”强海感到了压力。
他并不满意自己现在的处境,他的目标是到更高一层的公司打拼,而IT新技术日新月异,他必须时刻都要学习。几个月后,强海靠着家里的一部分出资和自己平时节约下来的钱,买了一台电脑。
在兰大电脑城替人装机的小刘已经准备学习如何做老板了,他在红山根租了一间房当仓库,不仅离电脑城的铺面近,最重要的还是价格便宜。由于资金不足,虽然在做DIY装机生意,但卖的货也只不过是利润低廉的主板和机箱。
其他产品就从同行仓库里拿,大部分都距离近,上班后拿货过来店里摆着,下班后没卖出去的就还回去。这就是当时电脑城的风格与规则,有钱大家一起赚,相当于大家集资合作开一家大型的装机店,什么配件都能够找到,互通有无。
“窄门”
长庆准备结婚了,不过新房安在了临时出租屋里,新娘丁倩不离不弃,他们两个在朋友的帮助下粉刷房子,布置新居,当把结婚照挂到墙上时,长庆和丁倩哭了。
长庆和丁倩是在兰州千千万万打工者中的两个,他们希望辛勤工作,在这里成家立业,但是却对未来没有一个明确方向。
“每次回家就心酸,在城里呆久了,家乡却依旧贫困,妈妈白发也多了起来,只要想起妈妈,再苦再累也要好好干。”
2005年7月,18岁的丁倩职高毕业,学校在兰州联系到一家酒店,然后组织学生去实习,其实就是当服务生。这是丁倩第一次来到兰州,她被分到一家星级宾馆做服务生,主要负责卫生等工作,每个月工资是240元。实习结束后,丁倩离开了这家酒店,在兰州另找工作。离开的时候,酒店经理做工作想让她留下,但她拒绝了。“那里的工作没有前途,做得再好也不过是个服务生,其实我是很有野心的。”丁倩说。
丁倩和几个同班同学应聘到一家物业公司做客服。丁倩去了才发现,她不过就是保洁员,这让她很失望。更让丁倩为难的是,公司面临人事纷争,新主管上任后,把大部分领班都换了,员工之间拉帮结派,工作气氛很不好。
丁倩很聪明,她在混乱中保持中立。默默地做自己应做的事情,做得很尽力。公司解聘了客服部的主管,领班人选也重新确定,丁倩被提为领班。
当领班之前,丁倩只是想做好自己的工作。当了领班后,丁倩的想法发生了变化,她想往更高的地方走。
“我思考了很久,我这个农村的孩子走到现在很不容易,怎么更好地走下去?我需要怎么做?”丁倩辞职,报考了旅游管理专业大专自考。眼下,丁倩的大专已快读完了,读完大专她想再读一个本科。按照原来的想法,丁倩准备在兰州找一家旅行社做导游。
(文中人物为化名)
■ 本报记者 邱瑾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