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肾衰女诗人透支银行卡维持透析 是否构成犯罪刑法专家看法不一

  靠透支来透析

  “有一位女诗人得了肾功能衰竭,因为没钱,一直靠透支银行信用卡来支付透析费用,已经透支三万元了。”2009年12月27日,记者获悉这一信息后,随即赶往女诗人张楠的住处探个究竟。

  北京市通州区宋庄镇小堡村被国际艺术界称为“画家村”,张楠就租住在小堡村一间小平房里。记者看到,张楠租的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只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她坦承自己这几个月来几乎完全是靠透支自己三张银行卡里的钱去医院透析。

  张楠拿出三张信用卡,告诉记者这是2008年她在北京市丰台区租住的时候办理的。记者看到,这几张卡分别是中国银行、广东发展银行和深圳发展银行的。张楠说,银行的业务员确实经常发短信催她还款,但她实在没有经济能力,深圳发展银行的卡她还了2009年12月份的最低还款额,但到2010年1月不管哪家银行的卡她都不可能再还款了。她说,现在每张卡她都透支了1万元,这也是这几张卡的透支限额。当记者问她是否知道,如果知道自己没钱还,还透支银行卡上的钱就可能是犯罪时,张楠一脸无奈地说:“不知道,但就算知道是犯罪,也要透支,实在是没钱透析了。能还就还上,还不上那爱咋办就咋办吧。”虽然有可能犯罪,张楠说她还是非常感激这几张卡,要不然,几个月前她就可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记者注意到,张楠的嘴唇有些发干,说几句话就习惯性地舔一下嘴唇,肚子看起来有些鼓。她说,这都是肾衰这个毛病闹的,因为肾脏不“工作”,体内就不能排出尿液,腹腔就会积水,因而涨得很大。“怎么办?只能少喝水。渴,也必须得忍着。”

  社会救助,让她活下来

  张楠今年40岁,出生在河北沧州农村,原名叫张建芬,张楠是她的笔名。“我从小就体弱多病,打针吃药是家常便饭。据说,我小时候整天哭,哭起来没完没了,谁也哄不好。也许,那哭声就预示着我今后多舛的宿命吧。”

  张楠说自己的个性是比较坚强的,可是她总感觉拗不过命运,拗不过命带给她的种种厄运。她家境并不好,但她从小就热爱诗歌,“爱看、爱朗诵、爱写”。1989年,她高中毕业,由于高考发挥不好而与大学无缘,当时她家里确实太困难不允许她复读,没能上大学成为她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遗憾。虽然回村在小学代课,但她的诗歌梦却一直没断。

  青岛注定成为她生命中无法回避的地方。在家里教了几年书后,她嫁到了青岛。早已离异的张楠不愿多谈她的前夫,只是评价说:“他是个老实人,但就是太傻了,不会办事。”可能由于张楠的“个性很强”,婚后她和丈夫经常出现争吵,孩子出生以后似乎也没有对这个家庭有多大改变。虽然生活中免不了一些磕磕绊绊,但日子过得还算平稳。在青岛,张楠逐渐结识了当地诗歌圈的一些朋友,开始以“张楠”为笔名发表诗歌作品。

  变故出现在1999年。张楠说,当时有很长一段时间感觉非常疲劳,脸色发白,头昏乏力,一开始她没在意,后来越来越严重,于是到几家医院去看,可是没检查出问题。1999年12月,她感觉实在撑不下去了,不得不住进了医院。诊断书上醒目的红字让她目瞪口呆:慢性肾小球肾炎引发尿毒症,晚期。这对一个挚爱人生、充满热情的年轻女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医生惋惜地说:“这是一种绝症,要维持生命,只有靠血液透析或移植肾脏!”

  “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透析。当那根针经过六七分钟的艰难穿刺,终于扎进血管里的时候,我疼得满头大汗。思绪在泪水里游来荡去,从生想到死,从死想到生,从绝望想到希望……”说到第一次透析,张楠清晰地记得当时所经受的病痛与心痛的双重折磨。

  尿毒症除了带来难以忍受的肉体疼痛外,也给她并不宽裕的家庭带来了难以承受的经济负担。这时候她想到了死。“决定死,比坚持生要容易得多。”张楠这样认为,于是自己开始默默地料理着“后事”。有一天,她无意中翻阅到过去的诗作《生命的挽留》:“阳光已经赶在黎明之前/挑起了我的红窗帘……”诗歌再次带给她梦想,点燃起她对生命的渴望。在以后的时间里,她独自奔走在大江南北,遍访名医,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和财力,但希望一次次被厄运淹没了。“一团暖阳围住我/我就想听听你寒冷的声音/怎样打动一块恋山的石/落入我不顾一切绿着的园地……”这样的诗句她往往脱口而出。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她把对生命的热爱凝聚在诗歌里,先后创作了70多首诗,但她的病情却毫无起色。此时,她出版个人诗集的愿望,也随着死亡的临近而越发强烈。2001年4月,她决定到北京去实现她的愿望。

  张楠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就在这时,北京的一些媒体报道了她的状况并呼吁救助。青岛诗友、北京诗友、治疗医院、城管人员、建行职工……还有一些不愿透露姓名的人,纷纷捐款或给予各种形式的鼓励。2001年9月,她的个人诗集《温柔为弦》也正式出版。在社会各界的关心和帮助下,特别是在诗歌圈朋友们的帮助下,她最终筹集到了资金,并顺利做了肾移植手术。“那一次全靠社会各界的爱心捐助、积极救助才挽救了我的生命。”张楠动情地说。

  就在张楠在京治疗期间,她从小赖以为靠的父亲不幸去世,而她与丈夫的关系也几乎到了冰点。术后不久,在丈夫并不同意离婚的情况下,张楠坚持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也许,这只能归咎于她的“个性太强”吧。“从2002年离婚后,孩子就跟她爸爸过,我也没能力抚养孩子,只能偶尔去青岛看看她。青岛是我的伤心之地,我并不愿意回去。”

  手术后,张楠每个月要吃数千元的抗排斥药,为此她奔走于广州、南京、北京,并出版了文集《生命边缘》等,“很累”。

  到派出所“提前自首”

  在经济压力下,她不得不慢慢减少药量,但2009年春节刚过,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发现自己的肾功能再次衰竭。由此,她不得不开始了每周三次、每次四小时的透析。记者看到,305医院的治疗收费单据显示:她每周至少要花1750元的透析费、治疗费。本来作为《华商》杂志的特约记者、长期的撰稿人,她从杂志社可以得到一些收入,但病重后这项基本收入来源也断了。为了节约生活成本,她从北京市区搬到了郊区。张楠告诉记者,一些朋友包括杂志社社长王增峰以及魏克等几位诗人,知道了她的情况,发起过捐助活动,但捐款相对于巨大的透析费用以及再次的肾移植手术费用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正是在这种山穷水尽的情况下,她才想到以前办过的三张信用卡,可以透支卡里的钱来维持透析。

  记者告诉她,透支银行卡又没有能力还钱,有可能是犯罪,但如果能去公安机关自首,可以被从轻处理。当时已近黄昏,张楠马上说,那现在就去派出所吧。在路上她说,虽然现在自己濒于绝境,但该承担的责任或受到什么处罚她仍会承担接受,这再一次显示她“个性很强”。很快,记者和她到了附近的宋庄派出所。一位警官听完她的讲述,感觉拿不准,就开始和其他警官商量并电话联系,问这种事是不是归派出所管。警官让张楠在另一个屋等着。天渐渐黑了,一直耐心等待的张楠告诉记者,她感觉等得太累了,身体吃不消了,她说不行就先回去吧。记者看看表,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了。这时,警官准备让她做个材料,并说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张楠对警官说,她身体实在受不了了,不报案了,就让她和银行先处理还款的事吧,并说11月份她还过一部分款。警官觉得她不还款的时间不长,应该还算不上什么犯罪,于是就让她走了。看来,张楠的“自首”太“提前”了。

  与张楠告别的时候,记者把身上带的钱给她,推了好几次,她才勉强收下。

  得知她已经离开北京的消息时,北京2010年第一场雪,下得正紧。她说她要回到她的“伤心之地”青岛进行治疗,同学已经替她办好了加入当地居民基本医疗保险的手续,在那里透析可以让她少花不少钱。“当年离开青岛的时候,就是要躲避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没想到世事难料,最后还是要回来,这也许就是命吧。”从电话里听得出来,女诗人的内心充满着矛盾。

  面对漫天飞舞的雪花,记者默默念起张楠两年前作的一首诗:“黎明来临/谁都能看到/在那青春生长的眠床上/我没有垂落一滴眼泪/我就是最早最勇敢的那朵啊/真的我还太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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