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赵群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她的胖儿子,另一个是她的导演处女作——小剧场京剧《朱丽小姐》。她说,两相对比,生儿子轻松得多,看到儿子第一眼,她还嘀咕“小家伙真丑”;而《朱丽小姐》试演的那一晚,落幕时她听着四起的掌声,眼泪滴落。说这些时,她眼带笑意,而那眼神,已不复昔日《状元媒》里柴郡主那一览无余的甜美,这个以张(君秋)派传人立身梨园的姑娘,走到了张派以外更广阔的天地里。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姻眷,愿邦家从此后国泰民安。”《状元媒》里这段二黄慢板,赵群一唱数年,把情意缠绵的小郡主唱到了人们心里。彼时她少艾风华,清亮亮的一条嗓子,讨来彩头无数。那时,她也只知想着自己大段的唱词。那年,吴兴国来上海演《李尔在此》,赵群一直记得那个晚上,《李尔在此》带给她的震撼是带着启蒙色彩的,让她看到了京剧舞台上的无限可能。
行行又是数年,“张派青衣”有了另一重身份,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研究生,《朱丽小姐》是因缘际会的无心插柳,很多个“刚好”凑成了这部戏:刚好编剧孙惠柱想把斯特林堡的独幕剧改编成京剧,刚好赵群在寻找毕业作品的剧本,刚好她怀孕了,没有了演出牵挂。
剧本打磨时,她正怀着孩子,剧本一点一点成形,她的肚子也一天天隆起。许多戏曲女演员为了生孩子踌躇,怕影响状态,怕生疏了舞台,赵群倒是安之若素,她说,做母亲是女人该有的体验,何况,“在孕育孩子的时候孕育一部戏,连幸福都是双重的。”然而为了舞台上的“孩子”,她毕竟放弃了许多天伦之乐。《朱丽小姐》正式开排时,儿子才三个月大,每天她离家去排练场时,宝宝还没醒,等她回家,宝宝已经睡了。她每晚11点踏进家门,抱一抱熟睡的儿子,和儿子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像是赚来的。而做导演的辛苦,甚至让她没有闲情去伤感作为母亲的牺牲:“心里一直揣着巨大的未知,不知道下一步会面对什么,不知道极简主义的写意舞台会有怎样的效果,不知道京剧能不能握住原作的灵韵……”
赵群做导演,鼓励的人很多,而她却没有太大的野心和奢望,至少,她不会刻意打算“演而优则导”:“做演员,才是我的本分。尝试做导演,是我舞台生涯的一种延伸,帮我思考怎样开阔表演的空间。”她很诚实地说,如果10年前没有来上海,如果不是这10年里在剧场里受的一次次震动,也许现在的她,还是会无动于衷地唱着戏文里的婉转情意,还是会局限地以为,有条好嗓子就是张派的全部了。有些变化,如当春好雨,润物无声,她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天,她开始思考,张派会以怎样的面目迎向未来:“张先生于声腔造诣极高,只是晚年发福,才身段有欠,我们这些晚辈为什么要把前辈的弱点连同优点一起接收呢?张先生留下来的是财富,为什么变成了我们的桎梏?张派不可以有身段么?不可以有变化么?”
所以她演《大劈棺》里的田氏,改了改张派在众人心中的“端庄范儿”,田氏见王孙时风情婀娜的身段,让老戏迷眼前一亮:原来这姑娘和她传承的流派,也能有些旖旎风流的味道。演《贵妃醉酒》就更大胆,唱的仍是“海岛冰轮”,腔儿却由梅派换作张派,身段保留了梅派最经典的“卧鱼”,其余则是请昆曲名家梁谷音重新设计,集了各家之长。赵群的“改”,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渐进式改良,排《朱丽小姐》也是这样,题材求新求异,表现手段则是最扎实最传统的,行家看了,点评两个字:规矩。
比起做一个改革者,以赵群的性格,她更相信“风起蘋末”,这也是她的经历教给她的。记得某年暑假的大师班上,她以同样一段水袖表演女子在不同年纪的心境,老师给了她如下评价:“15岁,灵动;35岁,尚可;55岁,空了。”老师是在提示她:你要给形式怎样的内容?这样的课程,在她,有如醍醐灌顶,而在得着这些启发后,她想着让更多的后辈来分享。于是在这“当唱之年”,她应下戏校,每周两次去学校教戏。“这正是我想做的事情啊。这些女孩子只有十八九岁,我不想她们像当年的我,只知懵懵懂懂地唱。即便她们将来不能成为‘角儿’,但至少懂得感受舞台的宏大、舞台的温度。”
论张派青衣,赵群是旧人了,而做导演的她,做老师的她,做张派改良者的她,分明是让人欢喜的“新”。这亦旧亦新,不觉让人想着两句唱词:抬头见碧落月色清,乾坤分外明。
本报记者柳青
问答赵群
问:过去10年最高兴的事?答:选择来到上海工作、生活。
问:未来10年最想做什么?
答:在演艺生涯上再攀高峰、在教学领域中学、传、帮、带。
问:最享受的事?
答:为全家人做可口的饭菜,抱着儿子一起吃。
问:京剧以外的生活?
答:条件具备的时候最喜欢旅游;不具备的时候最喜欢“发呆”做“白日梦”!
问:最想得到什么支持?
答:希望能有机会继续进修学习和观摩各类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