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原春琳

　　袁桂林是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也是农村教育问题专家。这些年，他没少下乡去调研各地的农村教育。一个在很多人看起来很小，甚至不是问题的问题，在这位农村教育专家看来，却是一个大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校车。

　　上学远导致事故高发 引发农村辍学率反弹

　　袁桂林还记得2007年初夏的一幕：那是一个星期五的中午，他和同事在四川省康定县农村调研。在某乡镇中学校门前，学生放学熙熙攘攘走出校门，校门外停着五六辆越野吉普车，在每辆吉普车旁边都有一群孩子。经过询问他了解到，这些孩子准备搭乘吉普车回家，车上的座位有学生坐进去了，车边的学生是在等车开动前再上车的，因为没有座位，提前挤进去很难受。

　　这几年，他和同事在云南、河南、吉林等省农村调研时没少看到这种情况：农用手扶拖拉机当校车现象很常见，而且车上儿童或者坐着，或者站着拥挤在一起从路上驶过。

　　实际上，近来各类接送学生车辆安全事故频发，农村儿童上学交通安全已经成为当前社会关注的重大问题。根据公安部统计，我国每年死于道路交通事故的人数平均在10万以上，伤残达50万。2008年，12岁以下儿童交通事故死亡人数占交通事故死亡总人数的5％，车内死亡人数占所有儿童交通事故死亡人数的16％。

　　袁桂林和他的博士后孙艳霞收集了近5年部分国内媒体披露的74宗学生上学车辆安全事故数据，通过分析发现，各年事故数量基本持平。在死亡人数中有74％是农村学生；伤残的农村学生占40％；49％的校车事故发生在义务教育阶段，50％在幼儿园。

　　袁桂林分析，农村校车事故频发，从表面看，是接送学生车辆状况不良，严重超载致使车辆失控，车辆驾驶员操作失误，接送学生车辆监管不力、道路湿滑导致事故发生等。

　　“实际上，深层原因是安全事故责任主体不明确，家庭和学校之外存在责任空缺，教育部门无力承担责任；而校车认证、执行、管理和监督体制未建立；农村学校‘以县为主’的管理体制改革后，没有建立替代性制度弥补农村教育经费不足。”袁桂林说。

　　在这种情况下，撤并小规模学校和建立寄宿制学校成为地方政府的现实选择。然而，由于多种原因，农村寄宿制学校管理和运行面临诸多困难，布局标准单一，忽视上学距离和安全标准。农村家庭支出教育成本负担过重（交通费、伙食费、住宿费等），只能选择低等级、不合格的运输车辆，致使安全事故高发。

　　华中师范大学的一份调查显示，很大比重的农村学生不喜欢寄宿制学校，上学路途远已经超过经济贫困、学习困难，成为农村儿童辍学的第一原因。

　　“农村学生上学远导致事故高发，进而引发辍学率反弹。”袁桂林说。

　　更灵活的校车制度 可避免“空壳学校”

　　按照国际惯例，解决学生上学远的问题有两个途径，一是发展校车，二是寄宿制。袁桂林说，相比而言，一般都会优先发展校车，因为成本相对低，也比较灵活。

　　很多国家的教育网站上都有相应的校车安全条例、政策和招聘校车司机的规则。在国外考察时，袁桂林特地关注了校车和校车司机。在美国，校车司机是职业目录里面的一个独立工种。中国的职业目录里有动车组司机，但是没有校车司机。

　　校车司机是个特殊的职业，不能与一般的司机混为一谈，在美国做校车司机要查祖孙三代的诚信记录。与其相关的是，校车有独立牌照，有了这个牌照才有资格拉学生。校车本身有一系列的安全标准，比如说，司机驾驶舱手机信号要被屏蔽，车体的外面都有写着stop的牌子，当校车要停在一个位置，就把这个牌子支起来，前后都不可以超越。

　　“这些事情，国家不来协调，谁能做呢？”袁桂林问。他曾经参加过几次相关会议，校车问题最大的难点是没有责任主体。现在的情况是学校负责完成教学任务，把孩子送出校门。至于孩子上什么车，就不是学校的事儿了。

　　也有人说，中国国土56％是山地，地形、道路不适合发展校车。袁桂林不认同这个观点。在他看来，这种意见没有道理，校车不是往山上跑，而是在山区道路上行驶。

　　校车的问题在农村尤甚。一般而言，农村校车车况不太好，有的是农用车，有的村子用手扶拖拉机接孩子，单程一人一元。如果每天这样积累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2007年，国家相关部门出台过校车标准，今年又作了第二次规定，要求校车安装黑匣子，增加安全带。但是这两项措施如何落实，却没有强调。“从归口来说，是交通警察管理。在有学校的地方，交警人手往往比较少，他们更多地集中在繁华市区和主要街道。农村更没有人管理。这是监管部门的缺位。”袁桂林说。

　　“政府关注寄宿制是对的，但是我们要两条腿走路，也不能忽视校车。国家不能仅仅关注寄宿制学校建设，校车系统建设也要提上议事日程。”他说。

　　袁桂林建议，一方面要尽快完善现有的农村寄宿制学校建设，配备专门管理人员和生活教师；另一方面，建议率先在农村地区开通公益性的免费校车。

　　建立校车系统主要有六点考虑。袁桂林说：第一，在农村生源减少的情况下，校车比建设寄宿学校更为灵活，可进可退，可以有效避免寄宿制学校的宿舍建成后又出现“空壳学校”的资源浪费。第二，校车系统可以缓解目前农村比较拥挤的寄宿制学校的压力。第三，减少家庭教育成本，解除家长接送学生的负担。第四，解决农村教师的通勤问题和降低社会成本。第五，“村村通”工程实施以来，农村的道路建设已相对完善，为开通校车提供了可能性。第六，我国现已具备相关专利技术，能够生产符合儿童身体特征的低碳、环保、高科技、标准化、信息化的专用校车，保障学生安全。

　　“校车系统的生产、运营、管理与监督各环节离不开政府的政策扶持，而政府必须出台相关制度以规范校车良性运营，由被动管理走向主动监督。”袁桂林呼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