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公诉工作多年,终日面对形形色色的犯罪嫌疑人,我的职业神经渐渐钝化,对于犯罪嫌疑人曾经的或痛惜、或愤怒已日渐消失殆尽,不知何时开始,已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思考除案件事实、证据以外的东西。直到有一天……
那是个开设赌场的案件,两名女嫌疑人庆某、张某合开赌场,还有一名嫌疑人宗某在赌场内负责接收赌客的“抽头”钱。赌场不大,宗某去赌场的时间也不长。讯问庆某、张某很顺利。唯一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在问到宗某的行为时,她们都想为宗某开脱,而一般同案犯只会尽量把责任往同伙身上推。
我是最后讯问宗某的。他瘦瘦小小的,进来时耷拉着脑袋,一直低着头小声地回答我的问题。讯问结束后,我依程序给他做了一份调查问卷。他的答案让我有些意外:
“你认为你涉嫌犯罪的原因是什么?”——生活压力。
“你最关注的问题是什么?”——贫困……
年仅19岁的男孩,他关注的问题居然是贫困。这是否预示着他有再次犯罪的可能?我继续问他:“你家里很贫困吗?父母是做什么的?”他嗫嚅了半天,才小声地说:“我爸妈都不在了,是爷爷奶奶把我抚养大的。”
我愣了一下,继续问他:“既然你爷爷奶奶这么辛苦地把你养大,你为什么要做犯法的事呢?”他的头更低了,良久才说:“我想赚点钱,给我爷爷奶奶买菜吃。我自己也可以在场子里吃饭,这个场子里提供的饭菜很好吃,还有水果……我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庆大姐她们也是看我可怜,才允许我在里面的,其实她们也不需要我。”宗某的话让我很久不再敏感的神经突然被触动,我终于明白之前的两名嫌疑人为何极力为他开脱,她们不懂法律,却试图用朴素的是非观坚持着自己的良心。
是啊,这样的男孩,如果他被判刑了,他的将来会怎样?他年迈的爷爷奶奶又会怎样?他的青春才刚刚开始,就将被烙上灰暗的烙印;他的心智尚未完全成熟,判过刑的经历到底能让他更加警醒还是自暴自弃?“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我知道这样触犯法律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他哽咽着说。
我刚才还差点误解了他,以为他是有再次犯罪的危险性的,经过这一番调查,我发现我们更需要做的是挽救和关爱,而不是一味机械地执行法律,将一个个行为套进法条的“公式”……
公诉工作是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工作,时间久了,常常不自觉地误以为每一个犯罪分子都是十恶不赦。梁治平在《法意与人情》中说过:“要将执法办案这件事情看做是一种艺术,发掘法律的精义、发现隐蔽的人情。”调查问卷表的存在,让我无法忽视考究每一个嫌疑人的犯罪动机和目的,让我们在手握法律之剑时,也能用善良的眼睛询问回望,挽救任何一个尚能拯救的灵魂。
(南京市浦口区检察院 李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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