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肖像
托尔斯泰墓地
走进他的故居庄园,大师无处不在,这里有他全部的生活和创作
刘文飞
到今年11月,托尔斯泰离开我们就已经100年了。一个世纪以来,不朽的托翁始终没有淡出世人的视野,人们阅读他的作品,谈论他的生活,津津乐道于与他相关的一切。如今,在他逝世百年之际,他位于俄罗斯图拉州的故居也再次成了媒体关注的焦点。
后人、老宅与世博会
今年,托尔斯泰的重孙、托尔斯泰故居博物馆馆长弗拉基米尔发起了一场托尔斯泰后人大聚会。托翁的130位后裔自美、德、意、瑞典、乌拉圭等国返回故里,同吃同住,一起劳动,一起阅读托尔斯泰的作品,重新体验先祖的物质和精神生活。此外,一部由俄罗斯、英国和德国合拍、据悉已获今年奥斯卡提名的故事片《最后一站》,形象地展示了托翁离家出走前后的场景。而最近在上海世博会上,俄罗斯图拉州在俄罗斯国家馆举行推介会上,专门介绍了托翁的故居雅斯纳亚·波里亚纳。
雅斯纳亚·波里亚纳,俄文名称译为“明亮的林中空地”,也有人译为“晴园”,然而,这个极富诗意、很有中国韵味的译名,却未必能博得托尔斯泰的首肯,因为无论是俄国贵族风格的“庄园”,还是中国文人格调的“园林”,或许都是晚年的托翁所排斥的。笔者多次拜访过托翁居住过的“林中空地”,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季节,但每一次的心情和感受却大体相同,都像一个徘徊在文学圣殿里的朝觐者。
每个角落都有故事
从莫斯科乘火车南行4小时左右到达图拉城,再换汽车西行几十分钟,便可到达雅斯纳亚·波里亚纳庄园。
走进这座巨大的庄园,不禁让人心生感慨。也许,就是这样一个自由独立的空间才使托尔斯泰彻底脱离世俗的困扰,而能专注于内心的反省和思想的探索,潜心于文学创作。但一个主张消灭私有制的人却一直拥有如此阔大的住所,并占有着家奴和仆人的劳动成果,这便始终是托尔斯泰痛苦的主要原因。
庄园对托尔斯泰来说,就是俄罗斯的自然,它地处俄罗斯腹地,有着茂密的橡树林和白桦林,有着蜿蜒流淌、水波不兴的溪流,有着微微倾斜的、平坦得像毯子一样的牧场,从每一个角度看去,都可以看到一片典型的俄罗斯景致,都可以看到一幅列维坦的风景画。
对托尔斯泰来说,它还是俄罗斯历史的缩影。这座庄园是由托尔斯泰母亲的祖先创建的,她出身显赫,其祖先是彼得大帝的近臣。后来,托尔斯泰的外祖父,曾任俄国驻柏林大使的沃尔康斯基公爵继承了这份遗产,在政治上失意后专心经营这座庄园,如今庄园上的建筑设施大多是他留下来的。关于祖先们的神奇传说和故事似乎就散落在庄园的各个角落里,等待着托尔斯泰的拣拾。它们也分别以不同的面目步入了托尔斯泰的作品,比如《战争与和平》中的老公爵鲍尔康斯基的形象,其原型就是托尔斯泰的外祖父沃尔康斯基,托尔斯泰似乎并不想掩饰这个形象的来源,只改动了他姓氏中的头一个字母。自然和历史的交融,家族和民族的相系,使得庄园不啻是托尔斯泰心中俄罗斯的化身。
亲耳听到托翁的声音
走过水闸,是那条被托尔斯泰称为“大街”的缓缓上行的林荫道,两边密密地排列着两行高大的树木,能给人一种既亲切又庄严的感觉。甬道结束在一幢两层白色楼房前,这里就是托尔斯泰故居。
一层有几个光线显得很暗淡的房间,在托尔斯泰的童年,他和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就生活在这些房间里。而其中那个被称为“拱顶房间”的屋子,就是其写作《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等作品的地方。在写作最紧张的岁月里,托尔斯泰就躲在这间幽暗的小屋里勤奋写作,写好的手稿被送到楼上,由妻子索菲亚一遍又一遍地抄写。
离故居约200米远的地方,坐落着庄园里的另一个主要建筑“沃尔康斯基之屋”。这是一幢白色的欧式建筑,为托尔斯泰的外祖父所建,如今被辟为文学陈列馆。笔者在这里遇到过一次“托尔斯泰与儿童”的专题展览,在展台上看到托尔斯泰兄弟童年时的玩具和绘画习作,托尔斯泰为儿童编写的识字课本,他呼吁改革教育的论文,还幸运地听到了托尔斯泰的录音。一次,托尔斯泰邀请附近乡村小学的孩子们来庄园里做客:“孩子们,你们好!很高兴在这里和你们见面……”这由早期录音机录下的模糊颤抖的声音,立即在笔者身上激起一阵颤栗。笔者猜想,这段录音可能就是用爱迪生送给托尔斯泰的那台录音机录制的。
芳草萋萋的墓地
走出“沃尔康斯基之屋”,右转走上几百米,就能走到托尔斯泰的墓地。此刻,你随时随地都能感觉到托尔斯泰的存在。眼前这片坡度很缓的耕地,托尔斯泰肯定在其间耕种过,因为根据地形判断,列宾那幅《托尔斯泰在耕地》的著名油画大约就取景于此。缓坡之下的远处,隐约可见一个村庄,它从前应是庄园农奴们的居住地,这能让我们联想到从喀山归来的托尔斯泰所实施的改革。他试图在自己的王国中率先废除农奴制,将土地以极低的价格出让给农民,可是“狡猾的”农民却不认为天上能掉馅饼,其变革社会的实践因此流产。这段经历后来成了《安娜·卡列尼娜》中列文不成功改革的情节素材。山坡另一边那条隐约可见的小河沃卡隆,就是托尔斯泰常去游泳的地方,也是索菲亚在与托尔斯泰激烈争吵后多次“投河”的去处……
一个棱角分明的长方形土冢,没有墓碑,没有十字架,四周是几株高大的树木,旁边有一个深深的沟壑,托尔斯泰就长眠在这里。
托尔斯泰本人晚年在日记中曾这样写道: “要是没有我的雅斯纳亚·波里亚纳,我就很难意识到俄罗斯,很难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态度。”其实,无论是对于托尔斯泰还是对于后人而言,雅斯纳亚·波里亚纳都不仅仅是一座庄园,它象征着托尔斯泰全部的生活和创作,也象征着整个俄罗斯。(作者系中国社科院外文所研究员、中国俄罗斯文学研究会秘书长)
世纪回眸:托尔斯泰的出走
1910年10月28日深夜3点,托尔斯泰叫醒自己的医生玛科维茨基,和他一起在黑暗中走出了雅斯亚纳·波里亚纳庄园。几天后,他在旅途中受了凉,得了肺炎,死在一个叫阿斯塔波沃的铁路小站上。
托尔斯泰的出走在当时震惊了整个社会,曾被说成是“夜半枪声”梅列日科夫基语,在后来也一直是文学史中的一个热门话题。人们大都将原因归结为“家庭悲剧”,将矛头指向“不理解”丈夫的索菲亚。但公平地说,托尔斯泰的痛苦恐怕有着更深刻的原因。一方面,他意识到了剥削制度的罪恶,主张放弃一切财产,另一方面,他却仍然难以摆脱自己是剥削阶级之一员的身份和处境,就是这种理想境界和生活现实之间的巨大的差异,造成了其精神上的痛苦。托尔斯泰的出走是其思想发展的一个自然结果。(刘文飞)
东西碰撞:托尔斯泰晚年的“中国热”
托尔斯泰自1900年起重点研究孔子,开始译述《大学》和《中庸》。在研读孔子的同时,托尔斯泰写作了严厉斥责八国联军屠戮中国人民的罪行的论文《不许杀人》,以及论文《出路何在?》和《难道应该这样吗?》。在这一时期,中国事件成为托尔斯泰每议时事必当提及的最关心的问题。甚至可以说,这一时期托尔斯泰对中国古典文化思想的研究的热情正是和这一事件紧密相关的。
自1900年10月至次年2月,托尔斯泰曾4次写作致中国人民书,他写道:“那些现在在你们那儿犯下滔天罪行的明火执仗的人们,他们自称是基督教徒,不要相信他们。他们不是基督教徒。这是一帮毫无廉耻、十恶不赦的匪徒……”1905年12月,托尔斯泰收到中国赴俄留学生张庆桐(后任中国驻恰克图都护副使)的赠书和来信,他在回信中写道:“我完全同意您的看法,在俄国和中国这两个伟大民族之间,有着一种内在的、心灵上的联系,他们应该手挽手走在一起,但不是以种种外交联盟的形式或一般政府结盟的形式。”
1909年自春至冬,托尔斯泰都在研究中国的哲学、文学和民俗学。可以说,托尔斯泰是在对中国古典文化思想的执著探索中离开人世的。(摘自吴泽霖《托尔斯泰和中国古典文化思想》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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