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手记：京师四小名捕破案传奇

　　文／萨苏

　　(接上期)

　　说完沉重的，说点儿轻松的吧。

　　我所了解到的这个案子的情况，其中最古怪的，就是这个案子破得十分迅速，去找尸体，一去就找到；去抓人，一抓就抓准，不免让人觉得警察们如同神兵天降。

　　北京警察的素质的确不错，但不错也得有个谱，兵被骗出去被杀掉，家人还没意识到他失踪，第二天警方就把雇杀手的北京中间人抓住，这也太神奇了吧！

　　实际上我了解的情况，颇有一些令人惊讶的地方。

　　兵失踪、被杀、报案的，正是那个中国妻子，我们就给她个代称，叫秀吧。实际上，她已经放弃了杀人的企图，这也成了最后对她作从轻判决的重要依据。

　　原因是等到雇佣基科夫去杀兵，谈妥了酬金并且已经交付了三分之二(剩下的约定得手后再交)，秀渐渐冷静下来，觉得杀人这种事儿太过分了，于是通知北京的中间人：算了，做决定的时候我情绪太激动，这件事儿从长计议吧。

　　北京的中间人倒也无所谓，告诉基科夫，说算了，那边不让动手了，行动取消。

　　万万没想到的是，基科夫却不干了，说这不行，干这一行有干这一行的规矩，收了钱不能退的。

　　中间人告诉秀，钱，不能退的啊。

　　秀这时候已经很冷静了，说不退就不退吧，没关系。

　　但是基科夫第二句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抓狂状态：我们还有一个规矩，收了人家的钱就要把事情做成，不做是不成的，这是信誉！

　　中间人吓了一跳，转过来告诉秀：人家说了，不做是不成的，这是信誉！

　　秀也吓了一跳，把剩下三分之一的钱也打过去了，说不行啊，这事儿就此打住，钱给你们付齐，就当人已经杀了。

　　基科夫说钱不是问题，我不能因为这一个案子坏了名声，非杀不可。私下里，基科夫对中间人说，这个兵太坏了，和我们俄罗斯的坏人一样坏，太坏了，这样的人不杀杀谁

　　这个供述是中间人说的，在警方讯问中，基科夫死活不承认，说我就是一国际友人，某某请我一起拉兵出来，因为那个人平时做的坏事太多，轻易不敢出门的，我这样的老外好骗他出来。我不清楚其他的事儿。

　　人家一老外都这么仗义，中间人也脖子梗起来了，告诉秀：你别管了，这事儿我们做定了！

　　秀吓坏了，这一中一俄整个儿俩二百五啊！赶紧告诉他们不杀了，不杀了，那边电话早断掉了。

　　等杀完人，中间人打电话告诉秀：喂，那小子我们给你做掉了。(一说此后数日秀才去自首，我知道的是当晚人家就给秀去了电话，秀第二天就给公安局打电话告诉他们兵被杀，是自己买凶杀的，其他的她还不肯讲。)

　　根据秀的电话，公安局赶紧核实，等发现兵确实失踪了，才确认这女的不是精神病。警察立即行动，先查秀在国内的电话通话记录，迅速筛查出了中间人，一个突袭就把人抓到了。

　　莫名其妙的中间人开始以为是基科夫出了问题，但他很快就知道了基科夫并没有被捕，于是干脆利落地供出了尸体所在地，带着警察们去现场，问什么说什么，但只说自己是被骗，从中搭桥牵线的，没有参与杀人，而且始终不知道另一个凶手现在在哪儿。

　　有人说他是仗义，有人说他是狡猾。说他仗义，是他此后硬和办案人员扛了三天，没招出基科夫来。说他狡猾，是因为他此后把所有作案责任都推到了基科夫身上，如果真的抓不住基科夫，那这案子就成主犯潜逃的无头案了，他判不了几年。

　　三天以后，他才想起来基科夫所在的旅馆。警察们如临大敌，特警全体出动去抓捕基科夫。

　　其实警察们对能抓到他并不是很有信心。按照后来基科夫的说法，这时候他早就应该在俄罗斯了，大约中间人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案子一做完，中间人就付清了剩下的款项，让基科夫赶紧走，回俄罗斯避风。没想到冲进房间一看，基科夫正呼呼大睡呢，没费劲儿，就活捉了一个国际职业杀手。

　　事后基科夫连连叫屈，理由就是我杀人了我还能不走么

　　其实他自己曾经说漏了嘴，他没有迅速离境的原因简单得令人啼笑皆非：

　　第一，他觉得中国的警察没那么快盯上他；第二，嘿嘿，北京的消费太便宜啦，手里有钱，这小子流连忘返，打着主意在北京玩个痛快再走呢，结果……

　　基科夫被捕数日后，秀从北京入境，前往公安局自首。

　　案子的判决非常有意思，凶手和雇凶的竟然一个没被判死刑。基科夫和中间人都在犯罪第一现场，但是两个人都说是对方开的枪，自己只是助手。警方无法判断到底是谁干的，本着不能误杀的原则，两个人都判有期徒刑。雇凶的秀判了有期徒刑。

　　是一位很有经验的老警官给我讲的这个案子，听了结尾，我觉得有几个问题要问问他才好。

　　我问：“您说，这个案子你们就真分不清是谁开的枪？我记得您有个案子，尸体上几十刀，不都分析出来每一刀是谁干的？”

　　老警官神色不变：“枪和刀不一样的，我们目前还没有这个技术，可能需要进口一些设备才能做这种检测，我们已经申请，批不批不知道。”

　　专业的我不懂，这答案没毛病。

　　我再问：“那秀现在还在监狱里？”

　　老警官依旧神色不变：“我国刑法规定，犯人可以假释，但手续很严格，关键的问题是看在押犯人对社会是否依然有威胁。”

　　没说放，也没说没放，我白问。

　　我继续问：“您前面说那小子死得一点儿也不冤，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他有劣迹斑斑，所以……”

　　老警官石像一样的脸上，眼珠子忽然转了两转：“我说过么？哦，和那个没关系。你看，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来叫，就跟人家走，这个自我防范意识也太差了，我说他死得一点儿也不冤就是这个么。你如果写东西可以提醒大家，千万不要跟陌生人乱跑，危险啊。”

　　抬头看去，老警官的脸上出现一抹狐狸般的微笑，眼睛中一丝温润。

　　“还有问题么？”

　　“没了。”

　　《警察手记：京师四小名捕破案传奇》是著名军史作家萨苏先生与警察尹红志合写的一部纪实文学，主要描述以北京站警察老尹等4名基层民警为代表的公安民警，炼就一双火眼金睛，破获一系列大要案。这里面有狡猾的小偷，也有凶狠的大恶，一个个惊险有趣的破案故事经萨苏妙笔实录，顿时活灵活现。其文字朴实无华，却又谐趣丛生。本书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