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姚广宽

　　在杭州才下火车，就接到母亲电话，说老家淳安县县城长途汽车站迁址了，怕我找不着路，会让妹妹前来接站。

　　过年返乡，回家的路变了，这于我已不是头一回了。

　　上回是2008年，环千岛湖的千汾公路建成通车，老家人出行乘坐了近半个世纪的轮船完成使命，退出历史舞台。

　　再往前是2005年，从乡政府通往村里的山路拓宽硬化，车子拉着行李直接开到家门口，一直靠肩挑背扛的“最后两公里”终于打通……

　　算起来，从2001年到北方上大学至今，在外已经10年。这10年，家乡变化了太多，新事物不断涌现，老景观渐行渐远。

　　水乡不再种水稻

　　老家淳安县地处浙江西部，面积很大，有一个573平方公里的大水库——千岛湖，是浙江的“边区、库区、山区、老区”。作为沿海发达省份的欠发达县，淳安2009年地区生产总值为103.31亿元，在杭州13个县(市、区)中排倒数第一，在浙江65个县(市、区)中排43位。

　　家乡因千岛湖闻名，其兴衰演变也牵系于湖。千岛湖实为新安江电站水库，当水位线在海拔108米高程时，露出水面的岛屿有1078个，由此得名。如今以水质优良、景色宜人名扬天下的千岛湖，1958年建电站大坝时使29万人移居他乡，及至蓄水成湖，造成贺城、狮城两座千年古城，威坪、茶园和港口三个古镇，以及49个乡的1377个自然村沉入水底，全县所有工业全部被淹，旅游业成支柱产业。

　　淳安虽隶属于杭州市，但离城区还有150多公里，杭千高速通车后，淳安被纳入杭州两小时经济圈，千岛湖成为名副其实的省城后花园。景区名头增大，客流渐多，县城五星级酒店不断显现，整洁靓丽的市容不逊一般地级市。

　　至于乡下的变化更为直观，最显眼的当属钢筋水泥楼房多了。仅我们村去年一年就新盖了7幢楼，都是三四层，按城里算法，就是二三百平方米的别墅了。

　　新房多了，耕牛则没了。曾为乡村一景的牧童晚归，在家乡一带已不复存在，因为已经没人种水稻，也就没有耕牛存在的必要了。关于村民不种稻的具体时间，我专门请教过村干部，得到答复是2000年左右开始，有人觉着种稻效益差，改种了桑树，效仿的人渐多，到后来，想种稻也没法种了，零星地块，难有好收成。村干部说，对村民的这一自发行为，县里是支持的，在规划上，这一带要打造蚕桑基地。

　　种经济作物比种粮挣钱，出去打工则又比在家务农挣钱。村干部说，按照去年的蚕茧、茶叶行情，一户拥有两个劳动力的家庭，务农一年能挣一万五六，若出去打工，主要是从事建筑业，大工(木工、瓦工、水电等技术工种)一天能挣150—200元，小工最少也有80元一天，“农民工比大学生挣得多”真不是戏言。据村会计给出的数据，村里常年在外的人口已过百人，超过劳动年龄人口的一半，其中，35岁以下的年轻人基本全部在外，有好几户孩子成年的家庭全家在外。路通之后，买车的人也多了，过年这几天，村口的车子停了一串。

　　迷惘的村民

　　淳安多山，我们乡原先5000口人，就分布在18个自然村中。我们全村456人(并村后)，人均7分地，地理面貌大致可用“七山半水两分田”来描述。这样的偏远山村，在农业社会倒是“旱不到、涝不着”，在工业社会却被远远抛在后头了。

　　山多平地少，搞特色经营不成规模、难成气候，村集体经济基本为零，十年前，村里干部都少有人愿干，前任书记就因家中两个孩子上学，经济压力太大，辞职外出打工。这几年，村里的发展，靠的正是出去打工的人多了和上面扶持的力度大了。和其他地方相比，村里人打工有个便利，因为淳安隶属于省会杭州，村民不用出远门，在省城就能“消化”个十之八九；同样，还是因为隶属于省城，省、市级财政富裕，下拨各类款项足额到位。

　　出去的人是多了，但真正能在城里立足的还是极少数。高房价是主因，且不说杭城动辄两三万一平方米，淳安县城新开楼盘均价已过8000元，湖边精装景观房更是接近令人咂舌的3万元。于是，有点余钱的人选择了回村盖房，目前，村里已建和在建新房的户数占总户数1/3。当然，这里头多少也有攀比的因素，很多人也就过年时回村住上十天半月，不少房子长期闲置。而村里年轻一代，从上学到打工都在城镇，已习惯城里生活，不愿从事农业劳作，对山村感情淡漠，老一代很怀疑他们会回村发展。实际上，因为没有学徒，家乡很多老手艺业已失传或面临失传，就说最寻常的木匠，民间老师傅只用一把斧头一把刨子，就能制作出精美的家具，不需一根铁钉，这绝非如今工业流水线上的木工所能做到的。

　　在城镇化进程中，那些无资源可依凭的偏远山村该何去何从?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