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颖 刘长友
农历除夕夜,山东即墨段泊岚镇二村的隋立海老人一家四世同堂欢聚过大年。新华社发(梁孝鹏/摄)
1月29日 廿六 思乡
临近春节,思乡的情绪一天天浓郁起来。
已经离乡20多载。老家远在400多公里外的河南省郑州市管城区的一个小村庄。每年一次的回老家过年,便成了游子最深切的盼望。
还记得去年春节,我携妻带子赶回家,老父亲却突发疾病,住进了医院。十几天后,父亲尚未完全康复,我便不得不回徐州工作了,把照顾父亲的重任托付给哥哥。父亲终于转危为安,然而病后,腿脚却不如以前那样便利了。
一年了,父亲的身体状况有好转吗?家乡的亲人们都还好吗?母亲早已于三年前去世,家乡的一草一木是否依然留存着她的气息?
虽然我思乡心切,然而临近高考的儿子却在沉重的学业压力下根本无心回乡过年。儿子生在徐州,早把异乡作故乡。
于是,我决定自己回家过年。
“回来就好!”父亲在电话那一端,竟然激动得声音有些发抖。
1月30日 廿七 回家
汽车在公路上颠簸着,要五六个小时才能到家。我闭上眼睛,任由思绪翩飞。
我出生于1964年。家里尽管穷,父母却坚持让我读书。1983年,我参军离乡前,父亲送我两句话:“长友啊,不管今后到了哪里,都要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2000年,我转业进了徐州市检察院。一晃又是10年过去。我一直遵循父亲的教导,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期间曾荣立三等功,两次被最高人民检察院抽调工作。
窗外,原野、村庄、树木,一闪而过。久别的家乡,是否依然如旧?
回到大哥家,终于见到了久别的父亲。一家人热热闹闹,你一言我一语,父亲寡言少语,眼睛里有满足,也有不时泛起的浑浊泪水。
1月31日 廿八 洒扫庭除
由于父亲坚持要回到我们以前住的老屋过年,我和侄子连忙回去打扫。这是我们兄弟姐妹成长的老屋,保存着我最温暖的记忆。
打扫干净后,我们又贴上了春联,老屋子焕发出新年景象。
全家兄弟姊妹都来了,围绕老人膝下,热聊各自的工作。父亲时而插话,时而侧耳倾听,即使听不懂时,他的脸上也透出尽享天伦的笑容。
有老人在,家,就是一个真正的家,过年时就有奔头。
2月1日 廿九 父亲生日
今天是父亲77岁生日。
父亲一生务农,共养育了6个子女。除了二哥二嫂英年早逝,其余5个子女个个生活幸福。
一大早,我就接到了哥哥的电话:“长友,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回答:“知道。”
哥哥又问:“什么日子?”我忙回答:“我不知道。”
这可不是绕口令,而是家乡一种特殊的习俗。
在我们老家,对于70岁以上的“古稀”老人,大家都以忘记生日的方式,默默祝福,以期盼老人健康长寿。
哥哥妹妹都来了。父亲倾听我们的交谈,眼睛中有些欣慰,为我们兄妹的亲密无间。但不知他是否知道,我们都在惦记着他的生日?
我实在忍不住了,问了一句:“爸,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老人家说:“知道啊。”
我又问:“是什么日子?”爸说:“不知道。”
于是,家里人都笑了!
2月2日 大年三十 除夕
下午四点左右,过年的气氛就已经一浪高过一浪。各种鞭炮已经开始燃放,此起彼伏,之后通宵达旦响彻村庄。
大哥一家全来了。
全家围坐在一起包饺子。大嫂用开水烫了几枚壹元的硬币,说:“我在饺子里放两个硬币,看谁能吃到,他这一年都会很幸运。”
第一锅饺子要供奉列祖列宗。供奉的程序以前是父亲的“专利”,现在却成了我们哥俩的必修课。
祭拜结束,第一碗饺子先给父亲盛上。两分钟后,老父亲吃到了第一枚“幸运币”,他短短的胡茬一翘,脸上现出了微笑,他吐出那枚“幸运币”,交给了还在襁褓中的重孙子。全家人都欢呼起来。
又过了几分钟,年仅两岁的侄孙女小珂雨“呀”的一声。原来是她吃到了另外一个“幸运饺”!
2月3日 正月初一 团圆饭
一夜连双岁。欢乐的鞭炮一直持续到初一清晨。
我看完春晚才休息,早上七点半起床,开始和面,准备包饺子。做完这一切,老父亲也起床了,他笑眯眯地问我:“这面是你和的?你会包饺子吗?”我笑着说:“我什么家务活儿都会,您老就放心吧。”老父亲笑了,说:“男人要独立成事,不会一点家务活儿,不是个完整的男人。前几年,你妈妈卧床不起,是我全程陪伴,如果我不会做家务,就麻烦了!”短短数语,朴实无华,却镌刻着深深情意。
中午,大哥一家、小弟一家和二哥家的两个儿子先后都回来了。老父亲以果汁代酒,举起杯:“我们家男女平等,男女都上桌,共同过个欢乐团圆年。希望全家人顺顺利利,万事如意!”我们几个兄弟分别向老人敬酒,祝老人健康长寿。
孩子们跑前跑后,小珂雨最为兴奋,在大人间来回穿梭,像节日团圆小天使。
过年饭,团圆酒,全家一起热热闹闹。家族中的叔伯大爷和邻居又不时来串门,互致新年祝福。
看到全家其乐融融的情景,父亲高兴地说:“我就喜欢全家在一起的样子。看到你们在一起这么开心,兄弟感情这么好,我真高兴。”
路途再遥远、天气再寒冷、工作再繁忙,也阻挡不了人们回去与亲人团圆的步伐。这不正是每年人们向往的团圆吗?不正是老人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吗?
2月4日 正月初二“发小”来访
今天一早,我的童年玩伴便来看我了。
从小学到初中,我们一直是同学。他听说我来了,便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过来看我了。多年不见,原本瘦小的他,如今身材丰硕了好多。一见面,他就亲热地拍着我的肩膀,聊了起来。
从幼时闹出的笑话谈起,渐渐地,我们聊起孩子的成长,聊今天的生活,展望明天的未来,聊起最多的当然是家乡的变化。
2月5日 正月初三 祭奠亲人
按照家乡风俗,每年正月初三,要为故去的亲人送纸钱。
一早,我就请教父亲,关于祭奠的用品和程序。想起以往,都是父母准备祭奠的物品,现在我们却在为故去的母亲准备着祭品,我心中隐隐有些伤感。好在天国没有病痛,久病的母亲也算是解脱了!
11点左右,全家聚齐,到墓地为先祖和母亲送纸钱,依顺序先后向老人磕头、投放纸钱、念叨纪念话语。
想必母亲都听见了吧?看到儿女幸福,她在天国也该安心了!
2月6日 正月初四 返程
临行前,我把父亲常吃的药整理好,再次教他使用老年人手机,以便他随时可以和我们联系。全家人都来道别,我心中最恋恋不舍的还是老父亲。
离开家时,我头都没敢回,生怕眼泪会掉下来。
坐上返回徐州的列车,我再次陷入了沉思。在外地工作的我,无法时时守候在老人膝下,所幸还有兄弟们可以代为尽孝,我只能在过年时回家看看。现在,独生子女的就业选择性更大、所走的路会更远,与父母相聚的次数也会越来越少。那时,老年人的幸福,又在哪里?
(本报记者唐颖根据江苏省徐州市检察院检察员刘长友口述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