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衍振
左宗棠笑道:“抚台大人言重了。治民离开武昌时已近年关,各地衙门正是封印前最忙的时候,治民未到衙门去给大人请安,无非是不想给大人添乱罢了。何况,治民已打定主意,引见的圣旨未到前,治民只想在这山上好好地读几本书,不想进衙门去打扰别人,也不想受人打扰。治民讲话不会绕弯弯,还望大人见谅。”
骆秉章有意把茶碗往书案上重重一放道:“季高,不是老哥挑你的理,你口里适才讲出的‘治民’二字就不对。你是我大清国正五品的直隶州知州,怎么还是民呢?”
左宗棠道:“大人,您就不要在这里说文解字了,衙门的各种大事小事还等着大人去料理呢。听治民一句劝,您喝完茶,就下山吧。”
骆秉章仍然不急不恼,哈哈笑道:“左季高就是左季高,连一省巡抚也敢往外赶。不过,我骆秉章可不是张石卿,我话不说完,你休想赶走我!好,我们来说正事。季高,长毛如今分扰湖南、湖北,你以为应如何办理才能使长毛不敢觊觎我湖南?”
左宗棠皱起眉头,手抚胡须说道:“想让长毛不打湖南的主意是不可能的。他怎么攻是一回事,您怎么守又是另一回事。抚台大人,依治民看来,凭湖南现在的兵力,是完全可以应付局面的,不过要团练与绿营协调好。”
骆秉章道:“季高,你说得仔细一些。”
左宗棠道:“抚台大人,治民以为,守城当分两种,一种是以退为守,一种是以进为守,两相比较,后一种为上。曾涤生现已练成水、陆两军,若绿营与团练兵分两路,从河东、河西同时北上进剿,不仅湖南无恙,还能使长毛退出湖北。大人认为是不是这样呢?”
骆秉章叹口气道:“季高啊,湖南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呀。绿营糜烂已非一日,提督鲍起豹以下各官只知吃粮拿饷,但却不管胜负。曾侍郎团练新成,没有临阵经验,又缺枪少炮,缺粮少饷。如今,两路合成一路,兵力仍显不足,若分成两路,更难取胜了!季高,兵分两路以进为守是好计,但却行不通啊!”
左宗棠把骆秉章一行亲自护送下山,然后施礼作别。
三天后,左宗棠买下湘潭辰山的一处宅院,正式决定离开白水洞,迁到辰山去住。这天他正在指挥下人收拾杂物,安化陶府的一名老家人却跌跌撞撞地爬上山来,一见左宗棠,竟然扑通跪倒在地,号啕大哭道:“左老爷,您老快到长沙去救我家大少爷吧,晚了,您老就见不着大少爷了!”
左宗棠急忙扶起陶府的老家人,说道:“你可真是老糊涂了,一上来就哭成这样,又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你家大少爷究竟咋了?你快起来细细说与我听。”
陶府的老家人费力地爬起身来,哽咽着说道:“老爷容禀。就是三天前的晚饭时候,县衙门派人把大少爷传了去,说是商议摊派银粮的事。大少爷很晚才回来,回来后就长吁短叹,一夜都不曾合眼。”
左宗棠问:“这是为何?”
老家人道:“据大少爷讲,衙门这次摊派粮饷,别人家都是一百两银子、三百斤稻谷,唯独让大少爷出一千两银子、三千斤稻谷。还说安化陶家是大户,一千两银子、三千斤稻谷是最低的数额。老爷知道,长毛闹事的这两年,地里根本就没有收成,这一千两银子、三千斤稻谷不是要人的命吗?”
左宗棠问:“以后呢?”
老家人一拍双腿道:“哎呀我的左老爷,哪还有以后啊!就是第二天,县衙门就派了捕快把大少爷带走了,罪名是抗捐。少奶奶马上便打发人去衙门打探消息,不久就回报说,县衙门已把大少爷押进省城了。后来又听说,巡抚大人为了杀一儆百,已决定明儿午时请出王命将大少爷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