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邀担任考官的剑桥大学李约瑟博士,决定网开一面,同意手里这份“理论性太强”的论文通过牛津大学的考试。如此一来,论文的作者彼得·梅达沃(Peter Medawar)就可以申请生物学博士学位了。
但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并不领情,决定不申请博士学位。理由是牛津大学的这个博士值不了多少钱,获得它的花费和切除阑尾的医药费相当。
“我当时恰巧得了阑尾炎,两头不能兼顾。”在晚年的自传里,这个1960年的诺贝尔医学或生理学奖得主写道。
尽管拒绝了牛津大学的博士学位,在1938年,23岁的梅达沃还是成了牛津大学附属马格达伦学院的研究员。在那里,他做了不少在他看来既无用又无前途的实验。
二战的爆发,让梅达沃的生活发生了一些改变。这个被免于从军的青年,奉命开始进行大量有关烧伤等战伤治疗的实验。
一个周日的下午,梅达沃和妻儿目睹了一起坠机事故。接着那个60%表皮被烧伤的英国飞行员,被送到了梅达沃和他的同事面前。在其他医生束手无策时,梅达沃提出可以尝试用志愿者捐献的皮肤进行移植。然而,在众人看来,这一想法不符合自然规律,未能实施。
梅达沃不肯就此罢休,他开始频繁造访战时创伤医院,并将攻克“异体植皮”难题的想法写成备忘录,提交给医学研究委员会战争创伤分会。
委员会支持了这个年轻人。梅达沃开始利用动物进行实验。在牛津圣约翰学院做实验期间,他经常拎着兔子往来于动物房和实验室之间,这令学院的不少教员非常吃惊。因为当时规定,凡是有可能被人看见时,穿制服的官员不可自己搬运包裹。作为实验负责人的梅达沃,根本顾不上这些规定,他一心想着自己的实验如何取得进展。
他感到宽慰的是,在战争即将结束时,他已经发现了“获得性免疫耐受性”现象。在1944年的一次国际会议上,他公布了自己的发现。
5年后,34岁的梅达沃应邀访问美国,他要在洛克菲勒研究所工作几个月,还要为哈佛大学的一些生物学家作演讲。当时美国的麦卡锡主义甚嚣尘上。根据相关规定,梅达沃应邀到国立肿瘤研究所演讲时,必须要先去公证处留下自己的指纹。这种要求遭到梅达沃断然拒绝。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他的演讲原本可以获得150美元的酬金,肿瘤研究所只好扣留了这些钱作为上缴给国家的罚金。
回到英国后,梅达沃在1953年将自己在9年前的发现写成一篇短文,发表在《自然》杂志上。尽管很多人认为器官移植难题不可能得到解决,面对梅达沃的发现,他们不得不开始改变自己的观点。
看到周围事情正因为自己的发现而改变,梅达沃激动不已。最令他激动的事情,发生在1960年10月的一个早上。梅达沃在阅读《泰晤士报》时,发现自己将与伯内特一起分享当年的诺贝尔医学或生理学奖,获奖理由是“获得性免疫耐受性的发现”。
喜悦之后,他又遗憾地意识到,他的合作伙伴比尔和布伦特不在获奖名单里面。梅达沃后来与这两名伙伴共享了自己的那份诺贝尔奖金。而在当天,他下令掐断了整个学院的电话总机。在他看来,打电话来祝贺或询问的人,“并不真正了解此事”,自然也不会意识到所有人的贡献。
这个举世瞩目的奖励,也为这个当年拒绝博士学位的人,带来了20多顶荣誉博士的帽子。其中包括牛津、剑桥和哈佛等著名大学。英国赫尔大学在授予荣誉学位时,副校长邀请梅达沃作一个“三言两语”的发言,却被拒绝了。
他说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是,“获奖者好像一夜之间就成了能解决困扰各种社会问题的权威”。梅达沃很少就科学以外的事情发言,也很少签名。
当苏联科学院邀请他到莫斯科讲学时,他爽快地答应了。这次访问的经验远比当年访问美国时要愉快。离开莫斯科时,梅达沃所乘的航班因暴风雪晚点。机场临时给他调来飞机,让原本乘坐这架飞机的人继续等待。梅达沃对此非常震惊。
他对随行的苏联翻译说,“如果这事发生在英国,即使是首相,也可能引发严重骚乱,最终导致政府垮台。”然而,他发现翻译没有任何反应。
“他大概没弄懂‘政府垮台’是个什么概念。”梅达沃在自传里写道。他将自传命名为《一只会思想的萝卜》。
这棵“萝卜”在1966年再次访问了苏联。在一所大学访问时,一位病理学家指着一根干枯的骨头告诉他,“这可以用于移植,修补活体骨头的缺陷”。梅达沃顿时觉得这次访问是浪费时间,他开始装病,要求主人送他回国。
最终他未能如愿,那里的人们对他的生病似乎并不重视。这个注重思想的人,无法像当年面对博士学位申请那样转身离去,只能留在那里听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