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时候,曾与母亲游览潭柘寺,寺中古木远近闻名,可惜离春尚远,老树新枝瑟缩着,皆无动静,可又分明地在玉兰树的枝头,见那毛绒绒的辛夷,有如冬眠的小兽般,睡得沉酣。
大年初一,母亲为我前几日买回的腊梅枝换水的时候,兴奋地报告说,干枝上冒出了新芽——我和热闹凑过去看,却原来,是小米粒大的一星绿意——微小是美好的,因为带来希望。
今天与母亲和热闹去颐和园万寿山登高,一路循着青砖的甬道上行,松柏吞吐的清香沁人心脾;到了智慧海,鸟瞰阳光下的冰面,远远见出三三两两的游人,试探地在上面徜徉。下得山来,也忍不住跟热闹手拉手在冰面行走,但见小桥下冰层尚厚,大概有数十公分。而几米开外的船坞附近,则几乎是冰薄如纸,有的地方,竟已是水映晴空,泛起涟漪。
想起那句“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那么,也就是说,春在春风;“春风日日闭长门,摇荡春心自梦魂。”或者不如说,春在春心;想起六祖那段著名的公案:“不是风在动,是你的心在动。”
静生凉,动生热;想起雪域僧侣有诗云:“心一热,天就蓝了。”蓝天之下,肉体温热的世俗之人难免生出俗心。心一动,冰就化了。
冰消雪融,春风乍起,吹皱春水,摇荡春心——反正人生这点风景,就总在这方寸地界里折腾。
离园时候,已近黄昏,四外几无游人,放眼湖面,烟雾浩渺;东岸的高墙外,不时有一两簇烟花,骤然腾空,很快,又悄然熄灭;近处半开的冰面上,三只野鸭,优雅地,时走时停——对比入园时候那摩肩接踵的人流,热闹摇着我的手,连呼:“真静!”
回家路上,经过一处摩天楼电子显示屏,“百日无降水”字样的公益广告触目惊心。惊动的,是我盼春的一寸心。
其实有关春天,我最爱的名句,还是韩愈的“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远看似有,近看却无——若说是春心,也是似有还无的朦胧;若说是草色,则是比腊梅枝上的一星绿意还美——较之明确显露的,那似有若无的,更有“不确定”之妙处。
然而所有的春色,无论是春草、春树、春花、春风,乃至春心、春情,都依赖春雨的滋润,春水的滋养。一言以蔽之,没有水,一切的一切,都将归于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