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杀少杀“判官笔”下沉甸甸

　　对陈光昶而言，每一个案件都是一次考验。

　　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张军3月30日在全国法院贯彻执行刑法修正案(八)会议上强调，全国法院要进一步严格执行党和国家的死刑政策，严格控制、慎重适用死刑。

　　据了解，刑法修正案(八)一次性取消了13个死刑罪名。

　　有一件事可以说明广东法院的“慎杀”精神。2006年，南方医科大学教授卿三华在广州珠江新城被劫杀案震惊全国。2007年10月，周国华等5名凶犯分别被广州市中院一审判刑，但是没有一人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卿三华的家人提请抗诉。2008年2月，省高院开庭再审，最终宣布维持一审判决。主审此案的广东高院法官表示，本案两审均未判处被告死刑(立即执行)，主要是考虑到在逃疑犯中可能有罪责比已归案被告人更重的情况，所以在量刑上留有余地。

　　去年8月，案件首犯尹智龙被抓。今年3月21日，广州中院开庭审理。公诉人建议法院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尹智龙对控罪矢口否认，并始终面带微笑。

　　目前，人们在关注是否判处尹智龙死刑的同时，也自然而然地将目光锁在了决定尹智龙“生死命运”的刑事法官们身上。

　　今天，本报记者采写的，就是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第三庭审判长，一位参与过“阳江黑社会案”、“雷州校园杀人案”等大要案审理，从事刑事审判近20年的法官、一等功臣——— 陈光昶，听他讲述沉甸甸的“判官笔”下的故事。

　　什么叫“铁案”？

　　陈光昶打了一个形象的比喻：“铁案”就好比以“证据、事实、适用法律”这三个点链接起来的一个三角形，这个三角形要牢不可破、永不变形。

　　作为一个连续多年的“办案状元”，对陈光昶而言每一个案件都是一次考验。

　　“决不让罪犯逃脱法律的应有惩罚”

　　“我没有持枪杀人，是在相互拉扯中，受害人抢我腰间手机，是其他人抓我口袋的枪，致枪走火才致被害人死亡的。”面对一审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赖松坤作出了这样的辩解。

　　陈光昶说，“在一般人看来，这是罪犯在狡辩，因为事实已经完全可以证明赖松坤杀了人，但要判处他死刑，必须还要‘铁证如山’！”

　　2000年7月，赖松坤与另外两人在深圳龙岗某发廊按完摩后，在结账时发现身上钱不够，在赖松坤回到住处后发现包里资金仍然不够，他携带两支手枪和假币返回发廊支付。发廊老板识破为假钱后，双方发生了争执，为急于逃脱已经前来问讯的治安员，赖松坤掏出了一支“五四”手枪，击中了发廊老板的朋友彭友达(化名)，彭友达于次日抢救无效死亡。

　　那么，到底是故意还是过失杀人？是该判他死刑还是死缓？就要证据来说话了。

　　审查全案的证据材料，陈光昶发现还缺少一个重要的直接证据：没有目击证人对赖松坤是否开枪的指证。

　　根据陈光昶的建议，法院向公诉机关提出了补充查证的要求。侦查机关又根据公诉机关的要求，开始了寻找目击证人的艰难历程。最终，目击证人彭某出庭指证确认当晚开枪的就是上诉人赖松坤。

　　有了目击证人的现场指证，赖松坤最终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陈光昶说，只有“铁证如山”，才能真正把命案办成“铁案”，这是刑事法官维护正义的不二选择。

　　“刑事法官必须把握好罪、责、刑相统一”

　　省高院的刑庭法官，经常要做的事，就是决定被告人该不该判死刑。

　　也因此，他们承担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压力——— 如果万一出现一例“错杀”的案件，那就算是办了一万件“对”的案子，也难以弥补这个过错！

　　这是发生在2004年12月的一起惨剧。

　　记者从案卷中看到证人是这样描述现场的：犯罪分子的车子突然加速，死者的脑袋因为来不及离开车窗，头部撞在车门上一声沉闷的声响，随着撕心的惨叫后死者被高高地抛起并重重地摔在地上。随后，我看到三名犯罪分子弃车夺路而逃。

　　“我们不要他们的赔偿，他们都应该被枪毙！”失去了亲人的家属情绪激动。

　　此案犯罪首犯叫刘纪发(化名)，2004年12月他伙同两名老乡通过租车的方式在抢得孙某车辆和财物后，流窜到深圳销赃，在销赃过程中与被害人高峰(化名)因占道问题发生口角和僵持。怒气冲冲的高峰下车与刘纪发交涉，做贼心虚的刘纪发误以为对方是警察或者黑社会人员，便驾车夺路狂奔，于是出现了开头这幕惨剧。

　　2006年3月，侦查人员在龙华将刘纪发抓获归案。一审法院以抢劫罪和故意伤害罪，并因主观恶性大、情节恶劣判处刘纪发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案件上诉后，当时的陈光昶及合议庭面临着来自不同方面要求“杀”刘纪发的压力。对此，陈光昶认为：罪犯确实罪行严重，但作为刑事法官必须在任何情况下做到冷静，不但要考虑犯罪后果，还必须考虑犯罪的主观恶性。刘纪发主观上是尽快摆脱纠缠，并非故意致人死亡。

　　最终二审以故意伤害罪改判刘纪发死缓，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不仅要惩治犯罪，还要抚慰受害人的创伤”

　　与很多命案不一样的是，这是一个本不该发生的悲剧。

　　2007年12月，同租住一层楼的刘龙辉(化名)因邻居小孩谭山(化名)在他家看影碟，刘龙辉欲外出，遂令谭离开，在多次劝离不成的情况下，刘龙辉因为喝了点酒，借着酒劲“失手”掐死了谭，情急慌乱之下的刘龙辉把谭的尸体弃在了垃圾场。

　　一审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李龙辉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刘龙辉以“不是有意掐被害人致其不能动弹，而是喝了酒一时冲动而失手造成被害人死亡”等理由提起上诉。

　　“我也能完全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和怨恨，谁家没有儿女？我也是为人父亲！”陈光昶告诉记者。陈光昶没有急于把二审判决告诉被害人父母。因为他在做着另外一件事：在上诉人无力承担民事赔偿责任的情况下，他正在为被害人家属申请一笔5万元的困难救济金。陈光昶希望这笔救济金，能让这个受伤害的家庭，感受到社会的一点温暖。

　　●点评

　　广东高院副院长洪适权：在传统“杀人偿命”的理念下，“慎杀、少杀”刑事政策面临着很多挑战。而死刑作为刑事惩罚中的终极刑，“不错杀”是一名刑事法官的根本责任。司法对死刑判决的要求是，必须百分之百正确，即便是判了一万个死刑案件只有一个是错误的，司法威信就大打折扣，可以说“不及格”。

　　文/图：南方日报记者 戎明昌

　　通讯员 林晔晗 何娟 陈永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