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群凤一审获刑5年 法官勉励“走出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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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闻快读
开庭26天后，仅用了10分钟，备受关注的韩群凤溺子案宣判结束，一审结果是五年。这一消息昨日上午通过南都东莞微博放出，引爆网络。。但韩群凤的家属认为量刑太重，或提出上诉。
昨日上午10点03分，韩群凤被两名法警带入审判庭。相比26天前开庭时，韩群凤的精神状态似有好转，走路时抬头平视前方，没有在旁听席中寻找家属，显得很平静，但依然神情憔悴，说话声音很小，回答问题前常以沉默应对。
现场蹲守的媒体有十多家，法院再次将家属席安排在离韩群凤最近的位置，韩群凤的丈夫也有到庭，坐在靠后的位置，表情一直很平静。
韩群凤刚坐定，审判长李缨法官提出为韩群凤除去脚镣，随后李缨法官开始宣读判决书。整个宣判过程中，韩群凤表情平静。当法官念到韩群凤的作案过程时，韩群凤以及来自广州的扬爱特殊孩子家长俱乐部的负责人等忍不住哽咽，多次拭泪。
法官在判决书中，回顾了韩群凤对两个脑瘫儿尽力照顾、治疗十三年后，却未看到好转的希望以致丧失理智的过程。听到自己获刑五年，被告席的韩群凤仍是不时拭泪。
宣判过程很快，只有10分钟左右。宣判后，韩群凤立即被带离审判庭，其家属也迅速离席。有记者一路尾随韩群凤的家属，韩群凤的姐姐流泪说，判得太重了。当记者追问是否会上诉时，她表示会考虑。
判决焦点
Q：为什么没判缓刑？
该案开庭时，韩群凤的辩护律师良恒表示，韩群凤的人身危险性及社会危害性均较小，不予关押也不会危害社会，希望判决韩群凤缓刑。韩群凤的家属接受采访时，也多次表示希望能够判处韩群凤缓刑，让韩树立对生活的信心。
A：生命不是某个人的私有财产
为何最终法院没有判处缓刑？法院认为，生命权是自然人享有一切权利的前提，是最基本的人权和法律保护的最高权益。一个人的生命不是某个人的私有财产，任何人即使是其父母都无权非法剥夺。同时，生命是平等的，其价值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脑瘫儿和正常人一样享有受法律保护的生存权。作为残疾人，他们应受到社会、家庭更多的关怀。
本案中，韩群凤特殊的作案动机和家庭背景，法院在认定犯罪情节时均已予考虑。
综合考虑本案的犯罪事实、犯罪性质、情节，尤其是造成两条人命被非法剥夺的后果，以及保护残疾人合法权益的需要，本案不宜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并适用缓刑。
Q：为什么最终量刑是五年？
韩群凤一审被判五年，到底是轻是重？宣判前不少人作出预测，有网友认为应该从轻判处缓刑，但也有人悲观预测，可能会被判处死缓。由于韩群凤案一审在东莞市第一人民法院审理，按照惯例，基本可以断定其刑期不会超过15年。
A：犯罪动机值得宽宥
为何最终量刑是5年？法院认为，韩群凤的犯罪动机并不是单纯为了其本人摆脱负担、其在对两个脑瘫儿尽力照顾、治疗十三年后，源于多年艰辛积累的精神压力和对未来生活的绝望。其实施犯罪有特殊的家庭背景，犯罪动机有值得宽宥之处。
相对于其他严重危害社会的故意杀人行为，韩群凤主观恶性相对较轻，社会危害相对较小，应认定为故意杀人罪犯罪情节较轻的情形，在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幅度内量刑。
鉴于韩群凤在案发时行为辨认能力正常，但控制能力明显削弱，系限制刑事责任能力人，且其归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认罪态度较好，依法可对其从轻处罚。最终给出了五年的刑期。
对话韩群凤
“我一定努力改造来赎罪”
记者：你觉得这个判决合适吗？
韩群凤：(低头，沉默)感觉就我这种情况，怎么样判，我都是要承受的，我一定要努力改造来赎罪。
记：会上诉吗？
韩：(声音低沉)暂时还不知道。
记：在宣判之前，你丈夫及家人有没有跟你沟通过？
韩：(又是沉默)感谢老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对我的鼓励，我一定要努力改造来赎罪。
记：你丈夫有没有跟你说以后有什么打算？
韩：他(沉默良久)……他跟我说，我要好好地活着！
记者：刚才你姐姐和姐夫也在，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韩：没，没说什么。(沉默)他们一直都是鼓励我，要我好好地活下去。
记：如果你回家之后，你愿意跟你老公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韩：感谢他一直以来的支持、鼓励，怎么生活要等我出来以后才知道。
记：在看守所的这段时间，你是怎么过来的？做得最多的是什么？
韩：(沉默良久)我一定要努力改造来赎罪。
对话法官
法官：不止于此案，为类似案件提供预防
“综合考虑了各方面因素”
记者(以下简记)：判五年会不会引起其他脑瘫家庭一个效仿？有没有做过这样的考虑？
主审法官薛枫艳(以下简称薛)：法律的价值和作用不仅仅是在于惩罚过去的犯罪行为，也要考虑对未来的行为形成一种规范和约束的力量。不仅仅要考虑对每一个案件的被告人的特殊预防，也要考虑对社会民众的一般预防的作用。
目前全国的脑瘫儿童有几百万之多，这些不健全的、相对脆弱的生命更需要得到法律的保护。这个案件引起的社会关注非常大，我们作出判决的时候也是综合考虑了各方面因素。依据法律，(故意杀人)是一个比较重的罪名，但是也考虑她有很多可以进行从轻处罚的情节，经过合议庭审委会讨论以后做出的决定。
“会听取民意，但不能受舆论左右”
记：那情与法之间怎么样找这个平衡点呢？
薛：社会舆论(对这方面)也是有很多关注，我们会听取民意，但是我们法官在判的过程中不能完全受舆论左右。至于情与法的问题，所有影响她定罪量刑的因素都会进行综合考虑，然后作出一个独立公正的判决。
在案件审理中，韩群凤的家属、同事和朋友联名向法院写过求情信，她家属的要求是非常理智的。法院在案件审理中，曾联系了她的家属、当地村委会、妇联和残联，召开了两场座谈会，法院为此案的公开判决作了许多努力。
“如果是我，我会不抛弃不放弃”
记：你对韩群凤抱有一定的同情心，在办案中，你是如何克服情感上的困扰？
薛：在审理案件中，我看到网友在追问：“如果我是这个母亲，我会做到什么样的程度？”这是一个很尖锐的内心反问。我可能会回答，我会尽全力去医治小孩，不抛弃不放弃。但这是假设性问题，在同样的境况下，我们每个人是不是能够做得更好，不是每个人都能作出肯定的回答。法律是有人文关怀的，但更应该综合考虑所有因素，而不能够被个人情感和理智所左右。
法官寄语
(在韩群凤的判决书背后，东莞市第一人民法院附上了以主审法官薛枫艳为名义的寄语，希望她在狱中知道，世上有许多人关注她关心她，让她争取早日回归社会。)
韩群凤：
当我在审判庭上面对你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复杂和沉重的。坚持照顾两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脑瘫儿十三年，要付出的艰辛和代价是常人难以理解和体会的。你的遭遇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社会在反思，为何没能早一点伸出援助之手，带去一点亮光，在悲剧发生前去挽救一个在希望与绝望中挣扎的母亲。
可是，你最终的选择却是不理智的。你担心两个儿子的未来，以为死亡是让他们解脱的最好方式，但或许，他们单纯的内心是快乐的，他们并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你想以与两个儿子一同离去的方式将一切苦难带走，但留给家人的却将是无尽的自责与悲痛。你天生要强，事事要做到最好，因为觉得别人不理解，不想被人瞧不起，而不愿进行充分的沟通和求助，选择默默在苦难中坚强，在绝望中毁灭。但你要知道，在困难和痛苦时寻求帮助和慰藉，不是软弱的表现，而是对自己和孩子的生命负责。
本案发生后，众多与你不相识的朋友、你的家人、你所在的村委会及其他组织通过各种方式表达了对你的关心，希望法院能对你从轻处罚。广州扬爱特殊孩子家长俱乐部的会员们特意赶来旁听庭审，并让法庭一定要告诉你：他们都是和你有类似遭遇的家庭，他们愿意和你以及其他类似的家庭相互支持、帮助和鼓励，你并不孤独。事实证明，这个世界是温暖的。你想独立承担的执著和勇气令人佩服，但我们也希望在你的心灵再次脆弱的时候，当你想寻找慰藉、宣泄痛苦的时候，你能想到那些关心你的家人和朋友，能尊重法律，做出理智、慎重的选择。
法律不是冰冷的，法律也有人文关怀，但法律的威严不可侵犯。坚守法律，我们慎重地对你作出了判决，但是，你未来的人生还很长，怎样走出心理的阴影，坚强乐观地开始新的生活，这是我们在判决后更关心的问题。我们希望你能感受到世间的温情，重燃对生活的热情和期许，在服刑期间好好表现，争取减刑，早日回归社会。我们希望经过这一次错误的选择，你能更加懂得生活，更加珍惜生命。我们也相信，你的经历将促进我国社会救济制度的完善，将唤起更多的人去关心、帮助这些特殊的家庭，这将是对你在天堂的两个儿子最好的告慰。
主审法官：薛枫艳
采写：南都记者 卫学军 黎明
实习生 翟玉青 通讯员 廖蔚
摄影：南都记者 陈奕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