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

　　日前，漫画家朱德庸《大家都有病》一书在大陆出版，包括作家余华在内的几位艺术家聚谈感想：当下社会，为什么大家都有病？有什么病？如何治病？

　　6月5日，“国际慢城”协会主席马可尼·吉安·卢卡带领考察团来到江苏南京高淳县桠溪镇，对中国首个“国际慢城”进行了考察。2010年年底，名不见经传的桠溪镇，因为被世界慢城组织授予慢城的称号，火遍中国旅游界，也让中国人对慢城组织、慢城运动这些全新的概念有所了解，同时掀起了“慢”生活和“慢”旅行等观念的大讨论。

　　30多年前，广东人喊出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口号，速度改变了广东，也改变了中国。今天，广东人希望慢下来，他们提出了“幸福广东”的口号，他们建起了横贯珠三角的绿道……

　　———也许，“慢”是治疗现代人种种病症的不二法宝？

　　朱德庸

　　□羊城晚报记者 吴小攀

　　实习生 刘锋 赵斯羽 李敏 孙晓颖

　　———从朱德庸、余华谈“大家都有病”说起

　　余华：不要消极地看大家的病

　　其实1999年的时候我就发现他（朱德庸）有点病，那时候出版了《双响炮》、《涩女郎》两套书，当然，那时候病没有现在这么严重，那时候我们这个时代的病也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但是不用担心，大家也不要因为看这个书名就很害怕，那都是常见病，不是疑难杂症，不是很可怕的病，没有艾滋病，也没有梅毒，性病有没有不知道，可能是那种轻微的感染。还是一本幽默、轻松书，但是表达的主题又是严肃和沉重的主题，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他骨子里就不是轻松的人。

　　说明一下，很不好意思说我是医生，充其量是赤脚医生。尤其在朱德庸这样的“病人”面前，是医生也不要说自己是医生，不好治，太难治了。也不要害怕，反正大家都有病了，也就意味着我们大家都有抗体了。

　　我们不要消极地看大家的病，同时也要从积极的角度看《大家都有病》这本书。朱德庸在《大家都有病》这本书里面，并不给人一种绝望的感觉，虽然有的动不动就要自杀、跳楼，这个也不想活、那个也不想活。但是你放心，经常挂在嘴上说要死的人是不会死的，他活得比那些不说死的人要好。他把我们这个时代各种风起云涌的迹象在这本书里表达出来。

　　余华：我从来没有快过

　　作家的生活就是很慢的一种生活，不可能快，因为没有人逼着你要写，你想写就写，你不想写也可以。而且我从来没有快过，刚才我赞扬朱德庸，说他产量不高，其实也是赞扬我自己，我自己产量也不高。到现在为止长篇也才出版四部，而前三部又很薄，最后一部稍微厚一点。小说也已经写了好几年，从《兄弟》之后开始写，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尾。

　　很多原因，我不是一个很勤奋的作家，我比较喜欢玩儿，这一点我承认，只要没去过的地方，任何邀请我都会去，我没看过的东西也要去看。当然也有很多人劝我，趁着你年轻的时候多写一写，以后老了写不动，我当时跟他说我老了也跑不动了。

　　所以这是一个矛盾，写和玩儿是一个矛盾，究竟哪个更好我也看不清。假如我不是这样一个性格的人，假如我不是因为跑了那么多地方对什么事情都关心的话，我可能也不会写出现在这样的小说，因为也有些作家是除了文学以外什么都不知道，也有一些漫画家除了漫画什么都不懂，还有一些商人除了挣钱别的都不懂，这样的作家产量确实比较高一点。

　　朱德庸：不做一个富有的神经病

　　2000年我已经觉得这个世界并不是我所感受到的那种世界，“大家都有病”，为什么大家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我们难道享受了富裕之后，我们紧接着就是享受一种心灵的苦难吗？我觉得不应该这样。

　　只不过那个时候我对于《大家都有病》的题材很模糊，也没有想把它画出来，我只是慢慢觉得不太对劲，那时候我的想法是，大家可能再也没有童年了。我所谓的没有童年，是指没有小孩的那种想法、那种精神，在成长的过程中都消失掉了。成长的过程其实也就是商业化的过程，只不过那时候我把重点放在———也许我们应该找回我们的童年。当我们找回童年的时候，我们也许就可以拥有自己很真实的感受，而这些真实的感受可以帮助我们应付现在疲于奔命的社会或时代。

　　我觉得中国人应该过得更好，而不应该选择做一个富有的神经病，我觉得财富到了一个阶段的时候，我们应该善用那个财富，要让我们能够喘口气的时候知道找回自我，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而不是跟随别人的价值，因为别人的价值并不能够取代我们的。

　　现代人的生存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由于整个时代的进步以及很多商业的操作，挑起了我们的欲望，而这些欲望是很难满足的，所以大家选择把自己的生命、价值全部投进去，去换取满足那些欲望，我觉得这个方式是错误的。我自己尝过这个苦，所以我能够深深地感觉到。我们亚洲，被贫穷整了一遍，被富裕再整一遍，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这样。

　　朱德庸：不是慢动作，而是慢心态

　　现在所有人都讲求速度，什么东西都是用高速度去做的，用速度换取更多的财富。比如说我今天效率很高，我本来要上一天班的事情，可能三四个小时就做完了，那剩下的时间难道不应该属于你自己吗？但是我们讲究效率了之后，其实我们是换取了更多做不完的事情，让效率取代了我们所有所有的一切。

　　现在我们常常听到“幸福”两个字，动不动就会有人跟你说你要幸福，或者说你喝一杯咖啡就是幸福，你开一部很好的车就是幸福，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没有人讲“幸福”这个词，你如果跟人家说你要幸福，喝喝咖啡很幸福，人家会觉得你是神经病。因为我们小的时候享受了很多的幸福，那种幸福是看不到的一种幸福，它就在你的日常生活里面。

　　为什么现代人都跟你讲幸福、幸福？因为现代人知道，我们虽然拥有了这么多，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物质都比以前好，但是我们的幸福却越来越少，而且已经少到必须要人家提醒你。

　　可恶的商人就利用这一点，再把它变成一种廉价的情绪，换成商品再卖给我们。所以当他跟你说喝一杯咖啡就是一种幸福的时候，他不是要给你幸福，他是要卖给你咖啡；当他说你拥有一部车就是幸福的时候，他不会管你幸福不幸福。

　　整个社会完全的商业化，一切都讲究效率，就像我前面说的，效率并没有让我们生活变得更好，效率并没有让我们省下来时间去过我们要的生活，其实完全没有。

　　所有个人应该有的属于自己的价值也完全没有了，大家拥有的价值就是成功的价值，所有的社会教导你的就是怎么样成功，如果你是成功的你就是一个有价值的人，如果你不是成功的人，你就是没有价值的。当你是学生的时候，你的课业如果很好，你就是有价值的人，当你课业不好的时候，你就是没有价值的人。也有人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想出来一点，以前的社会还只是恐吓大人，现在社会连小孩都开始恐吓，他跟你说千万不要输在起跑点上，所有小孩就开始去补习了。所以现代生活完全让我们喘不过气来。

　　我觉得我们应该要有一些智慧，那种智慧对我们来说就是，到此为止就可以了。

　　在书里我提倡“慢时尚”，让慢成为一种时尚，让你的生活、你的步调整个慢下来。并不是说动作慢，并不是说变成慢动作，是你的心态要整个慢下来。我们要享受的是生活的一个过程，而不是享受工作的成功。

　　谁能让世界的旋转慢下来，谁就拥有这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