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原本清澈见底的龙潭水被污染了 ■ 都市时报记者 杨海冬

龙潭出水口里流出的水泛着泡沫■ 都市时报记者 杨海冬

7月，龙潭里的水因为下雨又变清了一些，但仍能闻到怪味■ 都市时报记者 郎晓伟

　　■ 都市时报记者 朱家吉

　　本来家附近就有水源，用水完全不成问题，但在海源寺村住了50多年的刘女士最近非常烦恼——村旁有数百年历史的海源寺龙潭水被污染了。

　　昆明的雨季已经来临，最近降水量也有所增加，但坝塘蓄水量仍没有增多的迹象，尤其是承担昆明供水的几大水库，水位并未上涨。严峻的供水形势导致昆明多个片区出现了长时间停水情况，市民怨声载道。

　　作为海源寺水厂主要水源的海源寺龙潭，因为水污染无法取水，造成水厂每天供水量减少6000多立方，相当于30万人一天的生活用水。

　　昆明市民正在为用水不便而烦恼。这个关键时候，是谁污染了海源寺龙潭的水？

　　龙潭清水被污染了

　　今年6月初，流淌了数百年的清澈泉水突然变得浑浊起来，发出异味。住在龙潭附近的人们忧心忡忡。

　　海源寺，一座始建于元代、至今已有700多年历史的寺庙。寺庙旁的玉案山脚下有一处龙潭，据传是当年人工修建，从建寺之日起一直留存至今。龙潭旁边有龙云手书“水不在深”四字。海源寺环境宁静优美，龙潭水清澈见底，前来观光、敬拜的人络绎不绝。

　　海源寺的名称，与这个龙潭不无关联。据记载，“海源”即大海之源，亦即滇池之源。泉水在山体的溶洞中流淌，出水处在玉案山脚。海源寺的龙潭又被称为鸳鸯池，出水之洞叫做龙洞。“龙洞坳曲，洞内积水，水质清纯，深邈难测。潭水进入海源河，流经团山、梁家河，蜿蜒数十里而汇集滇池，灌溉万亩良田，养育一方百姓。”

　　目前的龙潭是经过修整的，泉眼已经被圈起来，泉眼上方是一块不到50平米的水泥地，下面是蓄水池，侧面开一口，池内泉水可流到外面的半圆形池子里，再经过池子边上的一处排水渠，流进河内。逢年过节时，当地的一些居民会在龙潭的洞边进行祭祀，祈求风调雨顺。

　　今年6月初，这潭流淌了数百年的清澈泉水突然变得浑浊不堪，散发出浓浓的异味。此时，也正是昆明西市区的不少居民小区被停水问题困扰，居民不胜其烦的时候。

　　6月中旬，都市时报记者造访被污染的海源寺龙潭。

　　站在龙潭边上就能看到，原本清澈见底的一潭清水呈现出了灰中带黑的颜色，水面上漂着像是油腻的物质，潭底沉淀着大量白色絮状物体。站在离潭不远的地方，能闻到水中散发的异味。在龙潭的出水口处，泛着白色泡沫的水不停地流淌着——泉水被污染了！

　　海源寺龙潭里流出来的水并不小。由于出现了莫名的污染，原本经常在龙潭边围坐乘凉、休闲的居民们，都远远避开水潭。就连平常都在龙潭取水的海源寺僧侣，也到别处去取水了。

　　“其实每年雨季到来的时候，只要水源附近下过大一点的雨，龙潭的水都会变浑，有时还夹杂大量的泥沙，有时候甚至漫到海源寺外的路上去了。但是潭水变浑浊的时间不长，只要过几天，水就会重新变得清澈。但这次潭水不仅污浊不堪，还散发出怪味道，好几天过去了，仍然是这个样子。”居民杨女士眉头紧锁。附近的居民们怀疑，龙潭水在流下山的过程中被某个污染源给污染了。大家担心的除了生活用水受影响，还担心污水经过河道、沟渠流向滇池，直接影响滇池水质。

　　由于历史悠久，且地处古刹一旁，海源寺龙潭在人们的印象中，带着某种神秘的色彩。龙潭水变浑之后，一些住在附近的老人请来法师在潭边祭祀，希望龙潭水早日恢复清澈。

　　海源寺水厂被迫“减产”

　　水厂水源的3/4来自这个龙潭。水被污染后，水厂只能依靠一口深井取水，供水量大减。

　　海源寺龙潭不仅是古刹灵气所在，更是昆明西市区的一个重要水源地。

　　龙潭边的空地上立着一块石碑，上面记载着海源寺龙潭近年来的变迁：

　　“1957年，政府为改善居民饮水质量，引大龙洞之泉水，建海源寺水厂。多年来附近山体开山采石，致山上植被无存、土石裸露，遇到暴雨，山洪挟沙石汹涌而下，龙洞屡遭堵塞，龙潭被填埋。1996年，昆明市委、市政府实施滇池周边调水工程，自来水公司再引大龙洞水，扩建水厂，并出资80万元在龙洞周边植树种草、立亭建廊、保护水源。”

　　自从6月中旬发现水污染后，从海源寺龙潭取水的海源寺水厂只好关闭了设在这里的抽水阀门。附近海源寺村的供水因此大受影响，自来水管内的水断断续续。

　　“我们虽然就住在水源附近，但生活用水根本不够用。三楼以上直接就没有水，冲厕所都要去提脏水来冲。”在海源寺村生活了60多年的老杨满腹牢骚。他从小在海源寺村长大，从来没有遇到过龙潭水变味的情况。

　　“龙洞的阴河里是有金线鱼的。这种鱼在潭里好多年了，它特别怕脏水，现在好像已经没有了。”老杨说，自从潭水受到污染后，很久没看到金线鱼了。“我们这些人都是喝龙潭水长大的。看着水现在突然变臭了，我们很担心、很惋惜！水什么时候才能变好？”

　　7月10日，都市时报记者再次来到海源寺龙潭时，潭里的水已经返清，也有一些小孩在水边嬉戏，但走近水池，那股异味仍然挥之不去。

　　“别看这水已经清了，但估计还得要等一段时间才能使用。”在海源寺龙潭附近开餐馆的老板回忆，7月初的几场大雨下过以后，龙潭里的浑水变清了，可异味还有，不能取来喝。

　　海源寺水厂离龙潭不远，水厂水源的3/4来自这里。丰水期时，水厂每天可以向昆明市的自来水供水管网输送近万立方的自来水。但自从龙潭水被污染后，水厂只能靠一个深井取水，每天最多能取2000立方。

　　30万人一天的用水没有了

　　正常情况下，海源寺龙潭每天可供水厂取6000立方左右的水，可以满足30万人一天的需要。

　　昆明实施分片区限时供水以来，市民用水大受影响，尤其是处于供水管网末端的西市区，用水受限制的情况很严重。一些老旧小区，如白马小区、西华小区，自6月中旬以来经常没水可用，居民们抱怨不断。

　　一边是居民等水用，一边是因为受到污染而无法使用、只能白白流掉的泉水。

　　“水厂的原水加工后供往自来水管网内，目前只能取井水，供水少，附近片区居民的用水还得靠主供水管网内的水来调节。”海源寺水厂的工作人员介绍，如果水厂供水正常，还能往主供水管网内供水。但如今供水减少了3/4，附近用水还得从主供水管网内分流，这导致原本就很紧张的昆明西市区供水变得更加严峻。

　　“西片区处于供水管网的末端，海源寺水厂也处于管网末端。这里生产的水有增加管网供水、加大末端水压的作用。”工作人员介绍，出现水污染后，目前无法从海源寺龙潭取水，水厂每天生产的水仅2000立方左右。水厂只有在下午5点左右的用水高峰期才开闸，把水供往管网内，高峰期后关闸。水厂关闭供水后，附近片区的用户只能使用主供水管网的分水，导致管网内水压低、供水减少。

　　据介绍，正常情况下，海源寺龙潭每天可供水厂取6000立方左右的水，丰水期可取8000立方左右。这是什么概念呢？如果按照每人每天20公斤左右的生活用水来计算，6000立方可以供30万人使用一天。翠湖的总容积为22万立方左右，6000立方水相当于将近1/3个翠湖的水容量。

　　水厂工作人员表示，为了确保用水安全，在水质没有彻底好转的情况下，水厂不能抽取海源寺的龙潭水。自来水公司也将及时监测水质，一旦符合相关标准了，就将重新启用龙潭水。

　　据昆明通用水务自来水公司网页上的资料显示，目前在主城区建有自来水厂10座，水厂日供水设计能力136.5万立方米；100毫米口径以上的管网总长1710公里；自来水用户数37.03万户；供水服务面积190平方公里（含呈贡建成区10平方公里）。城市供水水源主要有云龙水库、松华坝水库、大河水库、柴河水库、宝象河水库、红坡水库、沙朗河及海源寺、白龙潭泉水。

　　花红洞周围的蹊跷

　　龙潭水发源地花红洞附近，有科研单位、酒庄、学校、农家乐、村庄。

　　海源寺龙潭泉水的源头，主要来自玉案山，以及附近的三家村、花红洞、龙打坝，还有富民的一些落水洞，基本属于地下水系。水为何会突然变黑变臭？难道是源头受到了污染？

　　在附近居民的指引下，都市时报记者找到了龙潭水的主要源头——位于玉案山后山的团结街道办花红洞。

　　花红洞，海拔2251米，属喀斯特地貌。这里长满花红果（也叫火把果），每年春季开红花、秋季结红果，因而得名。花红洞其实就是一个大溶洞，洞内有泉水、钟乳石，怪石林立，是蝙蝠藏身的天然洞穴。云南出身的近代名士李根源曾在花红洞顶壁题写过“龙淙石屋”四个大字。

　　花红洞内有一条溪水流过，因为干旱，水流已经变得很小，水质有些浑浊，但没有异味。这里的水从洞的一端流到另外一端后，通过地下暗河可以流到海源寺龙潭。而流进花红洞的水则来自不远处的一个水库。

　　从水库出来的水，是经过田园内的沟渠流过来的。在这些沟渠附近，可见一些生活垃圾和农业废弃物。附近村庄内流出的生活污水通过村中沟渠流出后，很大一部分渗漏到了地下。

　　现在，花红洞已经被打造成一个酒庄，洞内藏酒。附近原来有几家农家乐，都被改造成休闲、娱乐和餐饮的地方。经花红洞流出的水在酒庄的另外一处区域内积留，里面有鱼塘、池子。酒庄工作人员称，酒庄产生的污水都是经过处理后才排放出去的，且酒庄建成后已经过了相关部门的审核。

　　花红洞附近，是三个科研机构的所在地：中国医学科学院医学生物学研究所、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国家昆明高等级生物安全灵长类动物实验中心。三个科研机构大门紧闭，记者无法进入。敲了门，也没有任何反应。

　　从花红洞流出的水，很快就会进入地下暗河，无法确定流经区域。源头的水经过山体中的溶洞流到龙潭。从花红洞到海源寺，并没有发现工厂，但有科研机构及其养殖基地、学校、农家乐、村庄。记者发现，这些地方几乎都没有设专门的排污管道。

　　海源寺后面有一所学校——云南骨伤科中等专业学校。学校工作人员称“学校有专门的排污管道”，但不愿让记者查看。据附近的居民介绍，学校在这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流域内数家企业和单位被调查

　　排查时，环保部门发现海源寺附近某监狱的一家造纸厂，存在雨污分流设施不完善的问题。

　　接到“海源寺龙潭水被污染”的情况反映后， 五华区水务局、环保局曾派出工作人员去取样、调查。

　　6月21日，五华区环境保护局环境监察大队工作人员向记者介绍，执法人员在海源寺龙潭水源及流经区域调查过了，但由于附近山体属喀斯特地貌，地理条件复杂，确定污染源的难度很大。但排查时环保部门发现，海源寺附近某监狱的一家造纸厂，存在雨污分流设施不完善的问题。虽有了怀疑对象，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海源寺龙潭水污染就是这家造纸厂造成的。

　　“因为涉及西山、五华两个区域，市环保局也参与了调查。”工作人员说，他们在加大排查力度的同时，也积极与相关部门配合进行调查。

　　都市时报记者数次询问造纸厂所属监狱的名称等相关情况，但环保部门工作人员均以各种理由婉拒回答。

　　7月10日，环保部门向记者发来消息，称造成海源寺龙潭水污染的原因已经初步查明。

　　昆明市环境保护局环境监察支队稽查科科长李刚介绍，环保部门接到情况反映后十分重视，市环保局监察支队也及时派出工作人员，与西山、五华环保部门深入可能造成水质污染的片区进行调查。目前，已经初步锁定了污染源。

　　“海源寺龙潭被污染的水中，检测出化学需氧量（COD）[注]、氨、氮超标，而涉及的水体为地下水源，水系复杂，且涉及地质断层，调查难度较大。”李刚说，调查涉及花红洞、团结、海源寺等片区。在花红洞片区，工作人员调查了科研机构、养殖场所、农家乐产生的污水和居民区生活污水。污染源来自涉及片区的企业、医疗机构、科研机构、农家乐、村庄，这些地方产生的污水直接排入地下水系，导致海源寺龙潭水被污染。

　　李刚说，调查确定污染源后，环保部门已经责令涉及企业、医疗机构、农家乐、科研机构等进行整改，产生的污水禁止直接排入地下。目前，水质已经基本恢复清澈，但要彻底恢复还需要一个过程。

　　注：化学需氧量，指水体中能被氧化的物质进行化学氧化时消耗氧的量。 它反映了水中受还原性物质污染的程度，这些物质包括有机物、亚硝酸盐、亚铁盐、硫化物等。水中的有机物在被分解时，会消耗水中的溶解氧。如果水中的溶解氧被消耗殆尽，水里的厌氧菌就会投入工作，从而导致水体发臭和环境恶化。因此COD值越大，表示水体受污染程度越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