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报记者 滕芙勤 王珝

　　夏夜微凉，临汾路平顺路口却热闹得如同白天的南京路，热气升腾，小贩扎堆，人行道被堵得水泄不通，炸鸡、印度炒饭、韩国拌饭、臭豆腐……各路美食不一而足，甚至连嘉年华上的“飞镖扎气球”游戏也在此长盛不衰。

　　与之相似的场景，每天在申城的多个角落上演，作为申城夜生活的一部分，各区的夜市究竟有何特色？是否有效管理……记者带着这些问题，走访了临汾路、通北路、昌里路、虹许路四大特色与定位不同的夜市，为读者还原最真实的都市夜生活。

　　临汾路 几百户商贩准时摆摊塞满人行道

　　“这里的小商贩，做得好的一个月赚个两、三万不稀奇，最夸张的是看到过开着宝马来摆摊的”

　　说起上海的夜市，不可不提彭浦新村临汾路的夜市，这一北上海知名的夜市即临汾路在共和新路与岭南路之间的路段，存在已有十多年的历史。每晚九点半左右，几百户商贩便会准时推着小推车，备好新鲜食材与廉价杂货，将人行道塞得满满当当，由于夜市的喧嚣和热闹，热爱它的食客们将其誉为 “彭浦新村的南京路步行街”。

　　周一晚九点一刻，记者来到临汾路平顺路口，当晚正值市容管理人员检查，临汾路上站了不少维持交通的工作人员，小摊贩们则推着黄鱼车，“躲”在与临汾路交接的平顺路上伺机而动。 “今晚估计得到九点半甚至十点钟，城管走了才能摆出来。 ”一家印度炒饭的摊主一边观察周边的状况，一边与其他摊主闲聊着，而一旁则早已三三两两排了不少市民。

　　九点半过后，城管散去，小贩们便骑着黄鱼车奔赴各自的“固定”摊位，记者看到，临汾路平顺路口，几十辆小推车、黄鱼车打着醒目的黄色招牌纵横交错地移动着，形成一幅“车水马龙”的有趣画面。夜市经济的红火让摊贩赚得盆满钵满，一位家住附近的居民向记者坦言：“这里的小商贩，做得好的一个月赚个两三万不稀奇，最夸张的是看到过开着宝马来摆摊的。 ”

　　事实上，对于扎根于此二十多年的经营者来说，夜市不仅意味着生意，更是一份与老顾客之间的感情。小吃界闻名的“彭浦第一炸——巧玲炸鸡”坐落于彭浦新村闻喜路，与临汾路一街之隔，店主巧玲今年五十出头，年轻的老食客们亲切地称她“巧玲阿姨”。 1988年，巧玲28岁，在当时的彭浦电影院门口摆出手推车卖牛肉串，开业首日即销售一空，当日营业额达到70元。做生意二十多年，如今，巧玲在彭浦夜市也小有名气。世博前，她在闻喜路迪亚天天超市边上租下一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店铺，每天下午两三点开门，至凌晨十二点。 “双休日生意最好的时候，排队要排两个多小时，还得叫号。 ”巧玲告诉记者，“老顾客的热情很让人感动，你看我店里的广告店招，还是一位老顾客送的，他第一次来时找不到路，后来索性送了块灯箱广告给我，还帮我起了个‘彭浦第一炸’的响亮名号。 ”

　　如今，巧玲炸鸡已在新浪微博有了账号，她坦言，自己对网络一窍不通，开微博的念头完全来自于一名顾客，“有个小男孩常来店里吃炸鸡，有一天他突然问我，巧玲阿姨，要不要开个‘彭浦第一炸’的微博？但我实在不太懂，现在就完全交给他和我女儿在打理。 ”

　　巧玲的炸鸡以酱料鲜美闻名，她告诉记者，炸鸡店每周末不乏从苏州端着锅子采购上百元煎炸食品的市民，每天亦有不少人会从南汇、奉贤一路开车来店里吃小吃。

　　水城路 凌晨1点才开张，竞争激烈生意难做

　　“我开价几十元一件的衣服，她们能砍到20元、30元，差的时候，我摆一晚上摊，收入竟不到100元”

　　与一般夜市的营业时间多在深夜至凌晨不同，水城路一带的夜市在凌晨1、2点才开始摆摊，一直开到清晨6点天亮后才逐渐收摊。这里的摊贩告诉记者，这么晚才摆摊的原因是由于城管查得紧，只能在城管下班后再营业。

　　今天凌晨1点半，当记者打车刚进入虹桥路水城路路口时，便遇到长时间拥堵。下车行走数百米后才发现，原来在与虹古路交接的水城路上，摆起了至少200米的各种小摊，另一端与水城路相交的仙霞路上的摊位，也足足有100多米长。据说每天从凌晨1点半到3点之间，是这里客流最火爆的时候，尤其是一些饮食摊位的露天桌椅上几乎都坐满了人。

　　记者从附近的商户经营者打听到，水城路夜市已有十多年了，一开始摊位都集中在水城路上，后来逐渐向仙霞路、虹古路蔓延。这里所售商品十分丰富，从头饰配件、手机壳，到各种玩具公仔，甚至是家居用品；餐饮方面，小龙虾、烧烤、凉粉等常见的夜市美食也种类齐全。

　　已在仙霞路上摆了5年服装摊的张师傅告诉记者，刚到这里时，摊位还不多，生意也还不错，但这两年竞争日渐加剧，生意越来越差。 “现在的小姑娘砍价的本领厉害啊，我开价也就几十元一件的衣服，她们能砍到20、30元，差的时候，我摆一晚上摊，收入竟然不到100元，多的话也只有200元、300元。 ”记者注意到，这里的顾客多以年轻女性为主，售卖的商品都是以服装和饰品为主，且价格也相对便宜。

　　比起服装摊，这里的餐饮摊位人气更高，价格也相对实惠。刚来这里摆摊的烧烤店老板殷先生就给记者算了一笔账：“过去我在枣阳路上开烧烤店，那里的羊肉串我卖3元，后来拆迁了，来这里我只能卖2元。过去我一天的毛利就上万元，现在这里每天也就几百元收入，赚得少多了！ ”

　　谈及近来生意日渐冷清的原因，不少摊主也有一肚子苦水。 “晚上开始的时间实在太晚，别人能做5、6个小时生意，我们最多3个小时，凌晨3点过后就没什么人了。晚上过来的客人也少了很多，因为附近很多地方都能买到类似的小吃。 ”已在水城路摆了6年凉粉摊的肖阿姨对记者说。

　　昌里路 “本子专卖”一年售15万本

　　“昌里路夜市早在十几年前就很有名了，有种说法叫‘浦西的南京路，浦东的昌里路’”

　　昌里路的夜市和其他地方略有不同，相比临汾路夜市，它的规模不大，整条道路的摊主仅八九十家，世博前，当地主管部门对于该区域进行明确划分，统一编号，并安置可缩放的摊位架及雨篷，免去摆地摊的麻烦。 “十几年前昌里路夜市就存在了，那时候也曾有过乱设摊的现象，做生意的人把人行道堵得满满当当，有时候还会为了争抢地盘打架，不过统一管理后，安置了各自的固定摊位，情况就好得多了。 ”一位服饰摊的摊主告诉记者。

　　昌里路的夜市每天下午四点半开幕，双休日则更早。周二晚上八点，记者来到昌里路上南路，看到夜市里服饰、女包、文具甚至各种有趣的摆件应有尽有，而与昌里路相交的历城路上，锅贴、肉夹馍、炸鸡等小吃同样种类繁多，由于是工作日的晚上，夜市并不如周末那般摩肩接踵，但记者在昌里路的人流中却仍然只能缓步前行。

　　“小姑娘，昌里路的夜市早在十几年前就很有名气了，有种说法叫‘浦西的南京路，浦东的昌里路’，这儿买卖小东西，吃吃小吃很实惠。 ”一名家住附近的阿姨告诉记者。记者在现场看到，昌里路的商品档次不高，价格较低廉，逛街购物的多为年轻女性消费者，有消费者感慨“在这儿淘便宜货，有种逛庙会的感觉。 ”

　　随后，记者佯装消费者与几位摊主闲聊起来，一号摊位的摊主老陈（化名）告诉记者，自己在昌里路做生意十几年了，“整条昌里路只有我一家卖本子，别家都不敢开，价格都比不过我。”老陈拿出一本大开面线装本侃侃而谈，“这本本子商场卖35块钱，城隍庙进货价也要19块8毛，我这儿只卖20元，渠道有优势，全市最低价，不信你去比比看。 ”老陈告诉记者，自己一年能卖出将近15万本的本子，这个每天都得四百多本。

　　通北路 生意渐淡，远不如五六年前

　　 “现在外面海鲜排档太多了，客人选择面就更多。以前每晚翻好几次桌，现在基本翻一次就够了”

　　周一晚7点刚过，记者来到通北路海鲜一条街，这里前后不过百米，却有十几家排档。附近居民说，由于是工作日，当天的生意还不是最好，如果是周末，“老四”、“长脚”等人气海鲜店都要排队等位，直到凌晨3点人流才逐渐散去。 “上世纪90年代初就有人在此开海鲜店，但只是零星几家，像这样有一定规模大概有十四五年了。 ”

　　不少食客及餐饮店店员告诉记者，尽管目前通北路的生意还不错，但已不能和几年前相比。“以前生意最好的时候，整条街都能被围得水泄不通，车辆根本无法通行，每家店门口都排长队。 ”食客车小姐说，夏天是通北路生意最好的时候，食客挤在小圆桌上，吃海鲜、烧烤，喝酒畅聊，有浓浓的生活气息，人均七八十元能吃得很好。

　　吴师傅在通北路一家海鲜酒楼担任厨师五六年了，他说，老板在这里开店近十年，明显感到近两年生意没有五六年前火爆了。 “现在外面海鲜排档太多了，客人选择面就更多了。以前每晚翻好几次台子，现在基本翻一次就够了。”吴师傅坦言，现在与过去相比，海鲜的进价贵了不少，考虑到留住食客，店里的售价反而下降了，利润大幅缩水。

　　这里的海鲜多以时令价销售，即使是同一种海鲜，每家店的报价也不同，还能讨价还价。据知情者透露，这里海鲜的进货渠道无非是铜川路或军工路等批发市场，但店面地段和名气左右售价。“开在街口的那几家名气大、市口好的价格开得高，越到里面越便宜，其实材料、烧法都差不多的。 ”

　　通北路卫生脏乱差问题，目前并未得到明显改善，街道两边随处可见丢弃的垃圾，有些烧烤摊主的食材就摆放在垃圾桶附近，有居民坦言：“来吃的都是慕名而来的食客，住在附近的很少来吃。 ”但也有熟客表示，不太挑剔环境，只是吃个氛围和性价比。

　　他山之石 台北士林夜市打造成地标性景点

　　曾带团多次体验过多个城市夜市文化的导游张先生告诉记者，台北、香港、曼谷等城市的夜市文化都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台北的士林夜市堪称商业开发成功的典范。“经过了旅游、商业协会的包装和推广，台北士林夜市已成为台湾的一个地标性景点，不管是旅游团还是自行前往的游客都是必去的。 ”张先生告诉记者，他曾多次到过士林夜市，每一次都发现规划的升级和改变。 “最早那里是在一排老房子上搭出来的，现在已经整体装修后重开，增加了地下市场，旁边还有女人街等购物配套，规模较过去大了足足一倍。”张先生认为，上海夜市业态相对单一，无法形成大片区规模，是无法形成更大效应的原因之一。

　　“除了规模和规划，食物的本土化特色也非常重要，台湾有大肠包小肠、蚵仔煎，香港有菠萝包、肠粉，但上海夜市普遍都以烧烤、煎炸为主，缺了地域特点和代表性。 ”张先生表示，最吸引外来游客的是当地特色美食，而不是随处都可品尝到的小吃。

　　据了解，台湾台中市曾针对夜市制定了 《台中市摊贩管理辅导自治条例》，对各主管部门的职责有明确规定，对摊贩也提出具体要求。管理部门在照明、给水和给电、卫生以及排水系统等公共设备方面对夜市摊主有一定要求，并进行严格检查，如每个摊位必须有垃圾桶。在卫生方面如果被消费者举报，情节严重的会被取缔。至于没有合法营业执照者，最高可被处罚1万元新台币；香港的冬菇亭则轮流使用，商户每日轮流经营八小时，分别为早市粥品、晚市小菜及通宵糖水；新加坡的小贩中心又称熟食中心，是由政府兴建的室外开放式饮食集中地，它于上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兴起，是政府为对付街头无牌熟食小贩而兴建的，要求小贩符合一定卫生条件方能领牌营业。

　　◎说法

　　监管部门

　　疏堵结合，建立夜市疏导控制点

　　因海鲜闻名的通北路面临着环境脏乱、摆摊扰民、黑车堵路等监管难题，对此，杨浦区平凉街道宣传科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由于通北路分属公余、八埭头、隆仁三个居委会管辖，加上牵涉城管、交警等众多行政部门，监管一直是个难题。

　　据悉，今年开始，杨浦区已加大力度对通北路一带进行整治，记者采访当晚就遇到交警执法查处附近停靠的黑车。排档被要求在规定的时间段、固定的范围内摆摊。 “对于通北路总体采取的是疏堵结合的方式，允许这一市场存在，但不能干扰他人的生活秩序。 ”平凉街道的一负责人表示，通北路的海鲜街完全是自发形成的，政府对其暂未有改造或整体规划，而在通北路附近的杨树浦路江浦路上，正规化建造的“渔人码头”海鲜市场，与通北路的业态相似，但整体规划更科学，不会存在扰民现象，相信今后会通过合理引导，分流一部分食客。

　　彭浦新村街道绿化和市容管理所所长陆敏超同样表示，对于夜市的治理，政府主张疏导结合。他表示，从去年8月起，由彭浦新村街道牵头，召开周边居民听证会听取意见和建议后，市容、城管、交警、工商等相关部门协同整治，建立夜市疏导控制点。目前，已经将原本近九百家流动摊贩缩减到近五百家，并规定临汾路南侧以及四个小区弄口、公交站点等区域禁止设摊。 “以前最夸张的时候是公交车晚上都得绕道而行，原本计划从临汾路走的，不得不开到汾西路，经过我们的整治、疏导后，情况大为好转。 ”

　　陆敏超告诉记者，下一步街道将进一步完善临汾路夜市的公共设施，将设立多部门的联合执勤亭，“我们计划让食药监、工商、安监等部门与我们共同监管，更有效及专业地保障食品安全与餐饮烹饪流程的安全性。 ”

　　专家

　　大多脏乱差，上海夜市普遍缺乏特色

　　其实，在上海，要寻找到一个像样的品牌夜市似乎并不容易。几年前，陈丹燕书中描绘的华亭路市场拆了，席琳·迪翁曾逛过的襄阳路市场也拆了，而“食客们的天堂”吴江路也在商业升级后，人气大不如前。

　　上海市商业经济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齐晓斋认为，目前上海缺乏有特色的平民夜市，“目前夜间消费场所，要不就是一片油污的大排档、小吃摊，主要集中在内环以外，要不则是高档的新天地、田子坊酒吧，普通工薪阶层消费不起，缺乏亲民的市民夜市。 ”

　　对于平民夜市的缺位，华东师范大学旅游经济学副教授杨勇认为：“目前上海郊区平民夜市消费水平普遍偏低，管理上存在难度，并且上海在艺术、音乐等其他领域的夜文化丰富，市民选择更多样，这是为什么沪上一直缺少一个号召力大、名气响的夜市的原因。 ”

　　发展品牌夜市是否有必要？事实上，早在三年前，知名作家程乃珊就曾表示，心目中理想的上海市民夜市应该干净、卫生、有特色、价格亲民，不仅应当在每个区各建一个小夜市，更应打造一个能作为“城市名片”的夜市。

　　上海大学社会学专家胡申生同样表示，尽管目前上海的平民夜市存在脏、乱、差的问题，但其作为门店商业的补充，是城市活力的体现，有其存在的必要。

　　带旺“夜市经济”，对经营者培训考核

　　如何打造品牌夜市？上海市政协委员屠海鸣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夜市是城市商业的重要布局，发展夜市经济，首先要考虑方便性与舒适性，可将夜市选址在交通便利的区域，或商业区支马路，规定这些支马路在晚上禁止车辆通行，允许设摊经营，通过商业区的人气带旺“夜市经济”；其次，应设立管委会统一管理，对餐饮、零售的区域明确划分，保障环境卫生和社会秩序，禁止哄抬物价；另外，夜市商品应当有其各自的特色，避免同质化竞争。

　　杨勇认为，带有旅游功能的品牌夜市打造需要具备很多条件：周边可依赖的配套景点，以及有特色、种类丰富的各地美食。“从这方面看，吴江路、梅川路都可算比较成熟的本土夜市，地处商业中心附近、交通便利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对比昌里路、彭浦一带，除了夜市缺少其他业态支持，交通便利程度也一般。 ”

　　程乃珊则指出，上海夜市可学习香港夜市引进“考绩制”，对经营者有管理和培训，并定期抽查。程乃珊此前接受沪上某知名网站采访时表示，香港夜市成功在于两点：第一是排档摊点很多是家族式经营，祖父买了一个排档，可“世袭”给子孙，若不经营可以转让，这样可以实行问责制，市民对档点的信任度也很高；第二，香港夜市里有很多其他地方难觅的民间传统饮食，是家传、祖传的秘方，吸引了许多市民及游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