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文明，于公元1939年的某个傍晚曾宣告暂时结束。

　　纳粹德国的装甲战车，践踏着人类尊严。

　　数年后，犹太人在经历了各种梦魇般的厄运后，建立了以色列国，他们对纳粹战犯的追捕从未停止，“大卫王”的复仇怒火至今仍在熊熊燃烧。

　　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永远隐藏在谜中，但其公诸于世的部分——追捕二战大屠杀“设计师”艾希曼，足以让犹太民族骄傲。

　　撰文 何维

　　一、 两个年轻人恋爱了

　　艾希曼的掘墓人，是位长相迷人的姑娘。她的追求者尼克，大约20岁，骄傲、不寻常……

　　时间是1957年的秋天。

　　罗泽·赫尔曼是个迷人的姑娘，生活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市郊的阿利沃斯区，她有着众多追求者。

　　20岁的尼克，为了打动姑娘芳心，总向她炫耀父亲曾在德国军队里当大官。有一次，尼克非常傲慢地认为德国人当时就应该把犹太人统统除尽。

　　罗泽的血管里流着的，是犹太人的血。

　　每当罗泽懊恼地向父亲谈起这个新结交的男朋友时，在奥斯维辛集中营失去双眼的父亲赫尔曼就凝神细听。

　　赫尔曼确信，已经发现了纳粹头目阿道夫·艾希曼的踪迹。

　　阿道夫·艾希曼欠犹太人65万条人命！是二战大屠杀“设计师”。 狡猾的艾希曼并没有像其他纳粹高官一样，在战后被抓捕。他乔装打扮，巧妙地一次又一次逃脱。

　　此后15年，人们甚至开始相信这个杀人魔王已经死了。

　　但艾希曼这个名字，是犹太人心中永远的刺。

　　赫尔曼的这条情报阴差阳错地到了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的手中。

　　二、 一张网从以色列织到阿根廷

　　他们伪造身份、暗地设伏，单相思的女子，让小听差送出的究竟是什么？

　　在1957年，每天有大量纳粹逃犯的情报向摩萨德涌来。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摩萨德首脑伊塞·哈雷尔直觉这个新情报背后肯定大有文章。

　　彼得·马尔金出发了，他是“画家”，拿德国护照，行李箱里装着颜料和画布。

　　彼得还拥有法国、美国护照，他也曾是码头装卸工、飞行员和商人，他就是著名的“伪装大师”，他说：“我大约有30种不同的伪装方式。有时候连我母亲、妻子和朋友也被弄得晕头转向。”

　　同时，更多特工，巧妙化装、伪造身份，潜入阿根廷、德国……

　　他们成了艾希曼的妻子、他82岁的老父和四个兄弟身边的“朋友”。

　　然而艾希曼行事慎密、低调。两年来，摩萨德并无所获。

　　到了1960年，在阿根廷的女特工迪娜·罗思有了一个新想法……

　　3月3日是艾希曼另一个儿子的生日。

　　一个痴情、单相思的女子，让一位小听差向他转送自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并请求保守秘密。

　　小听差十分乐意在这个神秘而浪漫的“爱情故事”里扮演一个重要角色，他毫不费劲地完成了任务。

　　“痴情女子”迪娜顺利追踪找到了狡兔之窟——阿根廷首都的圣费尔南多区一幢孤零零的平房。

　　1960年3月21日中午11时45分，丧钟为谁而鸣？

　　在圣费尔南多区加里保迪大街，出现了一位50多岁、衣冠楚楚的男子。很快证实，此人就是艾希曼。

　　三、 “活的更好，死的也行！”

　　11名摩萨德特工，还有另一个身份，犹太遇难者亲属，一旦败露，他们将一口咬定——这只是自发复仇行动！

　　必须行动了，哈雷尔向以色列总理本·古里安请示机宜。

　　本·古里安当即表态：“把他弄到以色列来，活的更好，死的也行！” 逮捕艾希曼的行动，一旦败露，必将引起以色列和阿根廷的外交风波。

　　哈雷尔特遣11名摩萨德特工，全是挑选出来的精干人员，都有出生入死的经历。另一个重要的入选条件是他们都有亲属死于纳粹之手，为了抓住像艾希曼这样的屠夫，必要时，他们甘愿牺牲。

　　万一失手，他们将一口咬定是自己的复仇行动，从未受任何人或任何组织指使。

　　特遣队进入阿根廷首都后，在圣费尔南多区的小旅馆里分散居住，一人一间。在别处，一个代号叫“堡垒”的据点，是行动总部。哈雷尔可谓精心布局，他还租下几处公寓，用作转移艾希曼，或混淆视线。

　　一对摩萨德特工“夫妇”搬进一处居住，甚至还特意购买了几件时髦的新式家具。

　　化名为克莱门特的艾希曼此时每天都处在特遣队的监视之下。

　　“克莱门特”在当地的一个奔驰汽车厂工作，每天下班后都要在202号公路乘车回家。

　　他不但改名换姓，而且经常变换地址，他如此小心谨慎，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四、行动，不足一分钟

　　有车“抛锚”，“画家”彼得散步似地向艾希曼走去，15米、5米……

　　1960年5月11日，务必行动。

　　19时25分，两辆车到达目的地202号公路。

　　第一辆车在离202号公路交叉口大约10米的加里保迪大街上，出现了“故障”，“司机”打开车盖，摆弄着发动机。

　　车上的乘客，正是“画家”彼得·马尔金，他下了车后向后走了40步，测量预计和艾希曼相遇地点的距离。然后，站在了车的左侧。

　　第二辆停在202号公路上的汽车也打开了车盖，他们打算一看见艾希曼，立刻将车灯调到最亮，晃花他的眼，让他看不清第一辆汽车。

　　手表指针指向20点5分，焦急的特工用袖珍无线电请示哈雷尔，得到的答复是：五分钟内如果不见“猎物”，即全队撤回。

　　就在这时，来了一趟公共汽车，一个乘客在街道售货亭旁边的站台上下了车，就是他！

　　两束强光直射艾希曼。

　　“画家”彼得散步似地向艾希曼走去，两人相距15米、5米……

　　没等艾希曼完全反应过来，彼得已扑倒他，将自己戴手套的手伸进他的嘴里，怕他藏着事先准备好的毒药。转瞬间，第一辆车上的另外两名特工已把艾希曼塞进了后座。整个行动从开始到结束还不到一分钟。

　　第二辆汽车立即尾随第一辆车出发，然后加快速度，超过第一辆汽车，在前面开道，按预定路线前进。

　　20分钟后，两辆汽车先后驶入叫“宫殿”的院子。

　　艾希曼被拖到房间中央，让摩萨德很难想象的是，面前这个面貌善良、语言悲怆、卑微到令人肉麻地步的老人，竟会是那些险些征服全球的纳粹党党魁之一。

　　特工人员脱去他的衣服，纳粹血腥符号狰狞露出。

　　“你的社会党党员证的号码是多少？”

　　“889895。”声音像重病病人的痛苦呻吟。

　　五、“脑震荡”病人候机

　　一针特制麻醉剂过后，艾希曼只能在两个人的搀扶下行走，他是一场蹊跷车祸的“脑震荡”患者，他能顺利登机吗？

　　猎物捕捉到手，现在要在阿根廷政府的眼皮下，不惊动任何人，成功运送回以色列。

　　一场“车祸”恰到好处地发生了。

　　“伤者”因“脑震荡”住进当地一家医院，这个“病人”每天都在缓慢好转，不久他就得到了一份由医院签署的医疗证明。

　　1960年5月20日，“病人”按计划出院。

　　两小时后，医院证明换上了艾希曼的照片。

　　8点20分，秘密别墅中，艾希曼被套上了“埃勒·粤勒”航空公司的制服，他是这家公司的“受伤员工”。

　　特遣队医生将一针特制的麻醉剂注入他的肌肉。10秒钟后，艾希曼就失去了知觉，只能在两个人的搀扶下行走，成了一个典型的脑震荡患者。

　　登机出奇顺利。在艾希曼周围，坐满了“航空公司同事”，他们准备“呼呼大睡”，调弱了舱内灯光，每个人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了。

　　哈雷尔急切地盼望飞机起飞。他事后回忆，这是他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刻。

　　5月21日0点，布宜诺斯艾利斯机场塔台，向以色列601号“不列颠”式飞机，发出“起飞”命令。

　　此时，机长经哈雷尔同意，向机组人员宣布了此次飞行的特殊意义。一位机械师得知后，激动得埋头痛哭。

　　24小时之后，飞机顺利降落在以色列利达机场。

　　六、以色列总理在颤抖

　　对艾希曼的审判旷日持久，听众席上有人忍受不了触目惊心的事实，不止一次晕倒。

　　1960年5月23日下午3点50分，以总理本·古里安召开内阁部长会议。

　　他预先拟好的声明十分简短，言词平淡无味，但这个从14岁就投身犹太复国运动、被人称为有着“钢铁般意志”的政治领袖这一次克制不住自己，连声音都颤抖了。他宣布：“不久前，摩萨德特工在南美洲某个地方找到，并且抓获了罪恶累累的前纳粹罪犯阿道夫·艾希曼。”

　　会场死一般沉寂。突然，一个议员抽泣起来。

　　整个以色列沸腾了。

　　对艾希曼的审判旷日持久。听众席上有人忍受不了触目惊心的事实，竟不止一次地晕倒。

　　直到1962年的5月29日——事隔两年以后，以色列最高法院才判处被认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屠杀大批犹太人的直接责任者阿道夫·艾希曼死刑。

　　一场曾缠绕了千千万万犹太人的恶梦暂时结束。

　　彼得后来成为一个真正的画家。他曾在巴黎、伦敦、东京等地举办过画展，卖出300多幅油画和素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