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老王是一夜出名——因举报老东家广州某出租车公司管理人员向司机收取“茶水费”这一当地出租车行业内人尽皆知的潜规则，自己被公司炒了鱿鱼。继而为争取利益引发关注，摔断大腿上街行乞……一年多来，着实赚足了媒体和大众的关注。

　　虽然近日已有相关出租车公司的经理人员因收受“茶水费”被判刑，但据广州当地一些出租车司机以及对广州出租车行业颇为了解的人士透露，其实“茶水费”并没有因为老王的举报和有人被推上法庭而停止，但这并没有得到相关主管部门确认。

　　记者 陈伟斌 发自广州

　　其实老王不姓王。姓樊，名法力。

　　这场主观初衷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但在与政府主管部门和出租车公司的博弈中，客观层面却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破除广州出租车行业“茶水费”潜规则的行动，让老王突然从一名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变成一个略具象征意义的代表人物——他也接受并适应了这种冠名。

　　如今，拄着拐杖依旧住在城中村的老王如愿得到了自己期待的赔偿。与此同时，期待伤愈后继续在出租车行业谋生的他，似乎也准备开始另一种生活：依靠媒体，去各地调查举报出租车行业内的潜规则，将之公之于众……

　　“撞墙式”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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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车牌紧俏，在广州，的哥若不交1~3万元不等的“茶水费”，就开不到新车。

　　老王也不免俗，前后共交过两次“茶水费”。第一次是2003年，交了500元；第二次交的“茶水费”是1万元，“后来通过朋友请吃饭什么的，1万块钱就退还给我了。”

　　但接下来公司一个小小的人事变更，成了老王举报“茶水费”的一根导火索。“新来的经理让我再交5000块钱的‘茶水费’。”前任已走，新来的经理不认前任的账。

　　与新经理谈不拢，更不想交那5千元“茶水费”，一来二去，去年5月，脾气倔强的老王决心举报，即便行业内和相关主管部门所有人都知道这项潜规则。

　　“我看电视报纸上，很多举报人都会被保护，还能有奖金。”这是老王想象中，自己作为“正义”的一方，举报后所能获取的。

　　决心下了，老王也不傻。举报前，他先联系到了广州当地媒体，告知他们自己将要举报公司的“茶水费”，这算是第一次有业内人士向外界揭露广州当地出租车行业的潜规则。于是媒体如约而至，老王也在镜头前将“茶水费”的事和盘托出，这成为老王的“成名之作”。

　　此后多日，媒体的明查暗访，证实了老王的揭发；老王也依靠各种证据，决心继续前进——向检察院、广州交委客管处等相关主管部门多次举报此事。但因为举报未果，老王又以送皮球甚至自残的方式来引起关注。而广州市交管部门，对于老王的举报，则是召开新闻发布会称举报不实。

　　虽然没看到表彰和奖金，但老王当时深信，举报之路将会以成功告终，自己会成为广州城出租车行业内破除潜规则的标志性人物。

　　“后果”也随即而来。就在举报“茶水费”一个月后，广州市交委综合执法局在例行检查中，发现老王的副班司机没有广州出租车行业《从业资格证》和《服务资格证》，按规定属非法驾驶。这一点老王也承认，副班司机确实是他自己招的。但同时他也反复强调，广州很多司机招的副班司机都是如此。

　　数日后，老王再次“遭难”：老王所在公司亦以他聘用无资格证司机、违章等理由，将他解雇，并且吊销了他的从业资格证，变卖了老王此前花35万、买断了8年经营权，且尚未到期的车辆，但将变卖车辆的十余万元钱给了老王。

　　“为什么就那么巧？为什么偏偏在我举报了以后以这个理由开除我？”老王至今心有怨气，他原本以为会被表彰奖励的想法，也被现实遭遇所浇灭。但广州市交委当时随即召开新闻通报会，回应老王的质疑；老王所在的出租车公司当时的态度也很明了，表示并非是对老王举报行为的打击报复，而是按照规定办事。

　　原本每月能挣五六千块钱养家的老王，从此没了收入。妻子打零工，女儿的工资仅够支付日常生活，儿子还在老家念书。为此，老王找到公司要求赔偿，但双方一直未能达成协议。于是，他再次以自残的方式向相关部门抗议，以此获得谈判砝码——去年7月19日，广州市交委客管处，老王从围墙上跳下，摔断了右大腿，“医生说要2年半才能康复。”

　　“保密”赔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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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丢了工作伤了腿，赔偿又谈不拢，于是老王以“举报未果致乞讨”的态度，不定期前往广州白云机场附近乞讨，更主要的是为了引起社会关注。后来与老王一起调查“茶水费”的区伯（近几年因举报公车私用、监督政府部门失职等行为而得到媒体广泛关注）认为，老王举报调查的行为非常值得赞赏，但不赞成他去白云机场附近乞讨。

　　孟浩是广东省政协常委，在老王举报“茶水费”事件发生之前，两人便有联系。“我的电话是公开的。”孟浩回忆，老王就通过这个公开电话与之联系，此前还曾请求孟浩帮助他那个屡次未能通过《从业资格证》和《服务资格证》考试的副班司机通过考试，但遭到孟浩婉拒。

　　在老王前往广州市公安局经侦支队举报“茶水费”问题时，正是孟浩等人带着老王去的，老王也受到了支队的接待。同去的还有广州创基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少华，老王一直称赵少华为他提供了无偿的法律援助，但赵少华表示只是在孟浩的邀请下，才第一次和前往支队举报的老王见面，并未专门为老王提供法律援助。

　　在孟浩看来，老王最初举报的动机，主观上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想交“茶水费”。但后来随着媒体的跟进，他的行为则从客观上推动了破除广州出租车行业内潜规则的进程。同样的观点也出现在赵少华的口中，他曾参与了老王与广州市交委、出租车公司的赔偿谈判，“老王确实有些偏执。”

　　由于一直没能谈妥赔偿数额，加上数次的前后反复，负责处理老王赔偿工作的交委工作人员也曾向当地记者抱怨，老王的行为有表演成分。

　　直到今年6月中下旬，双方的谈判虽然一波多折，但最终还是谈下来了。“其实之前双方已经谈了很多次，一直没成功。”赵少华回忆说，最后一次谈判是在广州城中村的一个居委会里，整个过程曾数次临近谈崩的状态。最后关头，正当他们和交委、出租公司交流时，老王却不声不响的离开了，“我就给他打电话，他在电话里说了一个数，我就在这里转述给对方听，很快，相关负责人表示同意。”

　　不过，至于具体的赔偿金额，老王和其他在现场的人都不愿透露，“我们都在现场签了保密协议。”赵少华如是说。

　　“都是按照广州的日常生活经济标准来确定的赔偿。”老王向记者强调，他最终确实获得了自己能接受的赔偿金额。从长期关注“茶水费”事件的广州市政协委员韩志鹏在看过赔偿金额后发布的微博来看，价码应该不低：“赔偿金额超过了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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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王出事后，“茶水费”一词顿时成了广州当地人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之一。不少司机也对老王的行为颇为赞赏，但似乎并没有第二个人愿意站出来和老王并肩作战。韩志鹏告诉记者，虽然在老王的举报下，已有人因“茶水费”事件被判刑，但“‘茶水费’还在上演”。

　　在广州街头与出租车司机交谈，一聊到“茶水费”一事，不少司机都愿意与顾客攀谈几句。可一旦问及现在还有没有“茶水费”，司机都不愿多提及一句。老王也给了记者若干出租车司机的联系方式，电话接通了，只要一说有关“茶水费”，对方皆以各种理由婉拒采访，期间只有一人表示：“听说还有。”

　　“都是不想丢了饭碗，谁家里没老没小？都得吃饭。”老王对此并不意外。自从开始踏上举报之路后，老王家里也不安生，妻子女儿都极力反对老王的行为；另一方面，老王按揭在广州买下了两套二十多年房龄的顶楼老房子，丢了工作，经济压力更大了。

　　对于“茶水费”，孟浩认为，要完全破除这种潜规则，必须从源头开始，源头则是当地出租车行业中，出租车公司对于出租车牌照的垄断。他认为从现状来看，要完全破除这种因垄断造成的潜规则，还有很多路要走。

　　“广州出租车车牌现在是一种稀缺资源。”赵少华早就对该行业内“茶水费”的问题颇有了解。在他看来，“茶水费”现象依旧存在，要想彻底破除也不太可能。“不过现在已经有出租车公司开始试用一种类似摇号的方式。”

　　但据区伯称，经过他的调查，“茶水费”依旧存在，只是方式换了。

　　而后，为了向官方证实“茶水费”是否还存在，记者联系到了广州市交委客管处，但该处一位副处长和出租科科长都在接听记者电话了解到采访问题后匆匆挂断，并再未接听。

　　7月11日，在4名的哥的指证下，广州大新汽车出租公司运营部经理蔡锦伦被推上法庭，他涉嫌收取“茶水费”2.2万元。如果“茶水费”现象还如上述人员所说的那样存在，那么老王也印证了自己的话：“我这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依旧还算是媒体红人的老王谈及未来时说还想开出租，“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人敢要我。”不过，现在他也开始适应另一种生活：“去过深圳、上海电视台，还有很多媒体都找我，只不过腿不好使，很多地方去不了。”据称广东省政法委也给予了其奖励。

　　老王如今非常喜欢自己的真名，觉得这个名字与自己确实有缘，“是法律给予了我力量。”他说想继续将破除“茶水费”这项行动做下去，“你们那边媒体需要做这方面的调查节目吗？我也可以去。”老王自我推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