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生前的照片■ 都市时报记者 谢寅宗

杨静所住的出租屋内很乱■ 都市时报记者 程浩

杨静就是在这间小屋里遭了毒手 ■ 都市时报记者 谢寅宗

藏尸地点 ■ 都市时报记者 程浩

　　■ 都市时报记者 谢寅宗

　　6月30日原本是学校通知拿成绩通知书的日子，按计划，15岁的杨静将在拿到通知书后第一时间回到老家汤丹。之前，她已经和父亲约定回家陪父亲两天。

　　但在这天凌晨1点多，一个男子闯入杨静在东川所租住的出租屋内将其强暴并杀害。杀死这个可爱女孩的是一名高中男生，而且是租住在她隔壁的邻居。

　　从记忆深处走来的人影，随着走路时哼唱着《等下一个天亮》、在KTV娱乐时仍唱着《等下一个天亮》愈发清晰。这就是好朋友岩丽心中的杨静。

　　“不知她为何会喜欢这种悲戚但又充满期待的歌，或许跟她生活的不幸有关吧。”

　　杨静从小便因父母离异失去家的温暖。升入初中后，又开始一个人在外租房独居。“她也时常期待家的温暖、期待父母的爱。”

　　但在这起让人震惊的奸杀案中遇害，这个小女孩所有的期待在案发深夜一并逝去，再也等不来天亮。

　　残缺的家让父母之爱缺失

　　在杨静半岁左右的时候，母亲高琼就以难以生活下去为由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从此，父爱、母爱在杨静的生活中都残缺了。

　　上周五，昆明市东川区汤丹镇又迎来一场阴雨天气。

　　这种天气，对于右腿严重骨折刚康复的杨绍德来说是一种折磨，“一遇这样的天儿，腿就痛得不行”。

　　但自7月5日以来，48岁的杨绍德心里还有一份比腿伤更沉重的痛——女儿杨静的去世。

　　女儿杨静，一直是杨绍德心中的宝儿，他在33岁这年才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在同村人中算是很晚的了，因为杨绍德不凑巧地赶上汤丹铜矿由盛转衰的转型期。

　　杨绍德户籍所在的汤丹镇，是天南铜都东川原东川矿务局所在地。和大多数当地人一样，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杨绍德早早就成了矿务局井下工人。

　　杨绍德说，上世纪90年代东川矿务局效益好时，井下工人月工资300元左右，且职工医疗免费。这样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

　　矿工不错的待遇，也让他们更受年轻女子青睐。杨绍德就与一位比他年轻13岁的女子高琼（化名）结了婚。

　　1997年6月19日，杨绍德迎来婚后另一桩大喜——女儿杨静呱呱坠地了。

　　女儿出生的喜悦并没在杨绍德心里持续多久。随着物价上涨、矿务局效益每况愈下，杨绍德一个月的工资渐渐难以维持一家三口和老母亲的生计。

　　同时，由于杨绍德平时喜好喝点小酒，导致夫妻二人经常吵架。

　　杨绍德的姐姐杨绍琴回忆说，在杨静半岁左右的时候，弟媳高琼就以难以生活下去为由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

　　经杨绍琴夫妇好言相劝，杨绍德的岳父到法院撤回了女儿提出的离婚诉讼请求，总算为杨静保全了一个完整的家庭。

　　没想到，离婚未成，高琼竟选择抛夫弃女，离家出走。

　　从此，父爱、母爱在杨静的生活中都残缺了。

　　从1岁开始的寄居生活

　　在被父亲送往姑妈家后，小杨静在姑妈家一待就是5年。这期间，父亲只能偶尔请假赶到姐姐家看望一下女儿。

　　妻子离家后，杨绍德过得越发辛苦。为维系一家老小的生活，他必须每天坚持下井工作，因为请假是没有工钱的。而年事已高的母亲有些痴呆，杨绍德不得不求助于姐姐、姐夫帮忙照顾女儿杨静。

　　杨绍琴家位于汤丹镇正对面的绿茂镇（现为铜都镇绿茂村），但两地之间的深深沟壑却将直线十余公里的距离分割成几十公里的山路。杨绍德没想到的是，从杨静1岁左右被托付给杨绍琴照顾后，他竟然再也没能跨过这段不长的距离，和女儿一起真正生活在一起。

　　对于弟弟的处境，杨绍琴和丈夫谭传成也深感无奈。“不是他不想照顾好女儿，是实在没办法。他不去下井，一家人靠什么生活呢？”

　　在被父亲送往姑妈家后，小杨静在姑妈家一待就是5年。这期间，杨绍德只能偶尔请假赶到姐姐家看望一下女儿。

　　“女儿每次看到我来，都黏得不行。”

　　在短暂的相聚后，每次准备离去那刻，杨绍德最痛苦。

　　他在前面走，女儿便摇摇晃晃在后面追，边跑边喊“爸爸，爸爸”。

　　“我本想狠心快步走，但于心不忍啊！”于是，杨绍德总会又回过身去抱女儿，并对女儿说：“不要怪爸爸啊！妈妈走了，爸爸要为你今后的生活、学习挣钱。不要怪爸爸……”说着、说着，杨绍德也忍不住哭起来，并狠心离去。

　　杨绍德也不是没想过换个工作更好地照顾女儿，但小学未毕业的他除了下井挖矿外再无其他所长。于是换工作的念头在短暂闪现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2001年，杨绍德的生活再次发生了剧变。

　　因为体制性、结构性、资源性等原因影响，有2万多职工的东川矿务局在这一年宣告破产。依照破产规定，杨绍德每月可领取280元生活费，其中一半的钱他用于女儿和母亲的生活费。

　　连同工作一起破产的还有婚姻。2001年2月26日，高琼向东川区法院提出的离婚请求得到法院支持，同时，法院还将杨静的抚养权判决给高琼。杨绍德一次性支付了杨静2001年至2008年的5000元抚养费。

　　喜欢唱歌的小女孩

　　说起杨静的爱好，小学同学杨兴娅随口而出的答案是“唱歌”。她仍能回忆起杨静在学校六一儿童节演唱儿歌《种太阳》的情景。

　　虽然没能得到女儿的抚养权，但女儿能和母亲一起生活是杨绍德非常高兴的事。他至今认为，那段时间是女儿短暂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

　　经法院判决后，高琼便将女儿从杨绍琴家接往东川城区一同生活，并开始在城区小学就读。

　　在与母亲一起生活的日子里，杨静的音乐天赋也开始展现出来。

　　说起杨静的爱好，小学同学杨兴娅随口而出的答案是“唱歌”。她仍能回忆起杨静在学校六一儿童节演唱儿歌《种太阳》的情景。

　　到东川城区居住后，杨静开始学习乐器。姑妈杨绍琴说，杨静最初学的是钢琴，但是由于家庭经济条件买不起钢琴，后来杨静开始学习葫芦丝。

　　在杨绍琴夫妇眼里，杨静的葫芦丝水平是他们最引以为自豪的。至今，他们还保留着杨静参加云南省第二届葫芦丝·巴乌全国邀请赛获一等奖的奖杯和参赛证。

　　当杨静的音乐天赋被不断发掘出来的时候，她的学习成绩也很不错。杨绍德说，女儿成绩在班上一直都排在前列。因为多才多艺，她当上了班里的文艺委员。

　　更让杨绍德欣慰的是，女儿在渐渐懂事。

　　由于前妻经常变换租房地点，杨绍德去看女儿都是到学校门口等。每次见面，杨绍德总会尽力多给女儿一些零花钱。

　　在接过父亲辛苦挣来的钱后，杨静总会认真地对杨绍德说：“爸爸，我会好好读书，努力考大学养你们。”

　　在同学眼中，为人开朗的杨静朋友很多，“她很漂亮，笑的时候，嘴角的酒窝很好看。”

　　为读书拒绝回到父亲身边

　　重获女儿的抚养权，杨绍德在高兴的同时也有了新的烦恼——女儿坚持要在城里上学。

　　2010年9月，杨绍德突然接到东川区法院的一张传票和应诉通知书。起诉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前妻和女儿。

　　前妻在向法院递交的《民事起诉状》中描述说，在2008年1月后，杨绍德未按规定给女儿支付抚养费。同时，随着社会发展和生活水平提高，原定的每月60元抚养费根本不能满足杨静的上学需要。高琼希望法院从生活和杨静即将升入初中的就学实际出发，将抚养费提高到每月600元。但这个要求遭到杨绍德拒绝。

　　经汤丹镇人民调解委员会介入调解，杨绍德与前妻达成变更抚养关系的协议，杨静的抚养、监护权归属杨绍德，高琼不必支付抚养费，同时享有看望孩子的权利。

　　重获女儿的抚养权，杨绍德在高兴的同时也有了新的烦恼——女儿坚持要在城里上学。

　　那时，杨静正好进入东川区第二中学初一年级。按杨绍德最初的设想，在和前妻就女儿的抚养权关系理清后，他就把女儿的学籍转回汤丹原矿务局办的子弟学校读书。但当他把这一想法告诉女儿时，遭到了杨静的拒绝。杨静觉得，东川城区学校条件更好。无奈之下，杨绍德只好顺从女儿的意思，让她在东川城区读书。

　　由继母照顾的日子

　　最开始，杨静和继母之间虽然话不多，但还算相安无事。但时间久了，两人渐渐产生了矛盾。

　　在将女儿的抚养权交给前夫后，高琼便离开东川前往曲靖宣威。从此，虽有外婆等人在东川城区，但杨静不得已开始了自己的独居生活。考虑到女儿只有13岁，不放心的杨绍德便让现任妻子洪秀（化名）到东川城区租房照顾杨静。

　　杨静和继母租住的房子离东川区第二中学差不多1公里左右，是炎山村九组24号一户王姓人家的居民房，房租按年结清，并不用签订合同。

　　最开始，杨静和继母之间虽然话不多，但还算相安无事。但时间久了，两人渐渐产生了矛盾。洪秀做好了饭，但杨静喜欢吃零食，饭桌上更多的时候就只有洪秀一个人。

　　由于杨静的外婆在东川城区，母亲偶尔也在东川，杨静经常周末不回家，但并不会告诉洪秀。

　　久而久之，两人不时因为这些事情发生争吵。

　　杨静的好朋友岩丽说，她经常从杨静口中得知她和继母吵架的事，偶尔也听说她被继母打。

　　而洪秀也有自己的苦衷：“作为一个继母，我如果看到问题不管，旁人会说我不负责。如果我管得稍微多一点，旁人又会说我虐待孩子。我也很为难的。”

　　洪秀和杨绍德均是离异后重组的家庭，洪秀自己也有个独女，但抚养权归孩子的父亲。洪秀说，虽然杨静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她的确并没有像外界所说的虐待杨静。

　　作为旁观者，杨绍琴夫妇也说，洪秀其实是一个热心人，但杨静和洪秀都是有性格的人，但她们的性格相抵触，所以才会发生冲突。朋友岩丽也说，杨静的性格是很倔的。

　　由于两人时常吵闹，洪秀觉得已失去在东川照顾杨静的意义。杨静也曾对父亲和继母说，她一个人能够照顾自己。今年春节后，洪秀回到汤丹，杨静也如愿一个人独居。

　　杨绍德不曾想到，这一次顺从竟让他失去宝贝女儿。

　　独居遇害多日后才被发现

　　6月30日凌晨1点多，一个男子闯入杨静所租住的出租屋内对其施暴并杀害了她。直至7月4日，杨静的遗体才被发现。

　　洪秀在时，杨静和她居住在炎山村九组24号房东家2楼。待洪秀回汤丹后，鉴于2楼房屋较大房租稍贵，杨绍德决定让女儿租住24号房东院坝1楼单独的一间小房，这间小房毗邻院坝内租房户的公用厕所。

　　在院坝1楼，除杨静外，还有另一个租房户——因民籍的一家母子三人，两个儿子都在东川区明月中学读高三。

　　继母洪秀回汤丹后，杨静经常到也是单亲离异家庭的好朋友岩丽家居住，有时一个星期最少有3天和她一起睡。“我主要还是考虑到安全问题，毕竟杨静是女孩子，并且独居。”岩丽说。

　　岩丽没有想到，整整一学期安然无恙后，悲剧在暑假来临前到来。

　　6月30日原本是学校通知拿成绩通知书的日子，按计划，杨静将在拿到通知书后第一时间回到汤丹。之前，她已经和父亲约定回家陪父亲两天。

　　但在这天凌晨1点多，一个男子闯入杨静所租住的出租屋内对其施暴并杀害了她。

　　房东的儿子说，那天凌晨1点40左右，他们都听到杨静发出的三声“哎哟”声，其母亲还起床到阳台张望，在觉得没有异常后又才回到床上。

　　而后几天，房东一家只注意到杨静的房门一直紧闭，但人是否在家他们并不知情，也未对此进行过问。租住在1楼的两个刚参加完高考的年轻人则和平常一样，跟房东开着玩笑。

　　远在汤丹的杨绍德在6月30日打不通杨静手机后亦未引起警觉。他以为女儿一如往常一样到曲靖母亲家玩耍去了，手机没有充电而正常关机。

　　直至7月4日，杨静的遗体才在炎山村24号附近的沟渠被发现。

　　终结在邻居少年手中的生命

　　无论母亲如何后悔，那个喜欢哼唱《等下一个天亮》的女孩却再也等不到下一个天亮来临了。

　　7月5日上午10点左右，还在井下为女儿下学期学费、生活费打拼的杨绍德接到东川区公安局刑警大队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民警只是告诉他：“杨静可能出事了，请你来确认下！”

　　听完这句话，头发已经斑白的杨绍德感觉到自己的两腿已无法支撑他站立，随之老泪纵横。

　　杨绍德赶往刑警大队。在那里，杨绍德看到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件再熟悉不过的绿色短袖圆领T恤，那件衣服他曾多次为女儿洗过。看到T恤上已有很多肉蛆附在上面时，杨绍德再也没能控制住心中的痛楚，失声痛哭起来。

　　在刑警队，杨静的姑父谭传成遇见了同样前来做笔录的房东王五（小名）。他激动地质问他：“为什么孩子几天不在家都没有发现？出租房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对于这些质问，王五说，他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杨静本来话就很少，并且经常不回出租屋住。

　　连王五也没想到的是，7月6日，警方带来指认现场的犯罪嫌疑人竟是租住在杨静隔壁的那对年轻兄弟之一。“平时都很听话的，没想他竟会做出这种事情。”

　　案件告破后，7月7日这天中午，亲人们在殡仪馆对杨静作最后的告别。

　　在回到家后，谭传成接到杨静母亲高琼的电话。电话那头，高琼认为杨静的死，杨静的继母、父亲以及她本人都有责任。

　　“我很后悔啊！”

　　无论母亲如何后悔，那个喜欢哼唱《等下一个天亮》的女孩却再也等不到下一个天亮来临了。

　　（为保护未成年隐私，死者及其朋友名字采取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