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芳作品玛瑙《千手观音》
“密玉的前世今生”系列之三
□首席记者 于茂世 实习生 姚晨雨 文图
引子
PREFACE
他——
累世耕作。
生于密县(新密市)白寨。
也就在白寨光林寺读了个小学毕业而已。
之后,其履历也相当简单——
密县玉雕厂工人。
密县玉雕厂总设计师。
新密市雕塑学校(新密市雕塑艺术中等专业学校)创始校长。
再之后,就是退休——
参加工作时,是个工人;退休时,还是个工人。
去年,河南省向国家推荐第六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候选人,他被“拿”了下来。
理由,倒也简单——
“从事研究、教学、行政和企业管理等方面工作的人员不在申报者范围内”。
他申诉——
退下好几年了,俺还“从事”个啥哩?
人家说——
退休干部也是干部;干部,就是“行政”。你,还是“不在申报者范围内”!
他抗议——
我,只是个工人。
但是,没有谁相信他只是个工人。
教师都是国家干部,新密市雕塑艺术中等专业学校校长,岂能只是个工人?!
狼多肉少,还玩啥争论,先给我拿下去。
中国工艺美术大师,轻如鸿毛。
他,陈玉芳先生,其实重如泰山——
独创玉石雕刻“陈氏六步教学法”,培养学生8000多人。
在密玉产区从事玉石雕刻者,95%以上都是他的学生;在北京从事玉石雕刻者,60%以上都是他的学生——北京某玉雕企业老板司先生说:你的一个学生(已是小老板)过生日,北京几个玉雕厂都得停工停产;在中国翡翠雕刻重地广东揭阳,在大街上(赶上了中午下班),不时听到“校长来了”的问候——与他同行的中国工艺美术学会玉文化专业委员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刘继亭先生很是羡慕,说:在揭阳街上转圈,一如回到你的学校似的。
在中国玉雕、石雕“天工奖”等国家级大奖获奖作品中,他学生的作品,占去10%还多。
省外某些大师申报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其申报作品竟也出自他的学生。
难怪刘继亭说——
中国玉石雕刻普及在南阳,提高在新密。中国玉石雕刻的希望在新密,因为新密有玉矿、有学校……
也许,有点儿过誉。
但是,新密市雕塑艺术中等专业学校是全国唯一一家玉石雕刻类艺术专门学校,“六步教学法”在该校的实践,改变了数千年来玉石雕刻只能以“师带徒”方式予以传承的传统方法……
说到这儿,也许你还不相信:只是“小学生”的陈玉芳,怎么能“集了大成”?
“大成”,那可是只有孔子、朱熹等才能弄的事儿!
信与不信,都不妨读下去——
1
以捏“面塑”启蒙
高手在民间。
陈玉芳遇到的第一个高手,是他的姥姥;第二个高手,是他的母亲。
尽管家里很穷,逢年过节姥姥还是要做点儿“连吃带玩”的“面塑”:小狗、小鸡、小羊什么的。“每次都眼巴巴地看,像上了一场生动的艺术教育课。”陈玉芳回忆说。
五六岁时,他按捺不住,要求“动手”。“姥姥给了个面团,我捏了个小刺猬、搞了个小狗儿。姥姥一阵褒奖,让我更有兴趣、更有信心了。”
母亲除了面塑,还会刺绣。刺绣,需要绘图。“不管像与不像,都跟着母亲学、跟着母亲画。包括剪下画的大样,将其贴在门帘、兜兜上,再刺绣。都在给母亲打下手。”
陈玉芳,名字有点儿女孩味道,还喜欢干女人干的活儿。
但是,其阳刚之气汹涌澎湃,说起话干起事来,“气吞万里如虎”。
也许,这就是造化,这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吧。
那时候,面塑、刺绣是百姓生活的一部分,几乎围绕在每个孩子的身边。
但是,遇到了陈玉芳,遇到了新中国重现黄帝发现过的“密玉”,就顺势展开了新的“天翻地覆慨而慷”的传奇与传承。
1963年,都在学“乌兰牧骑”,要到群众中演出。县文化馆也搞了个宣传队,小学毕业的陈玉芳有幸加入。
“馆里有个叫杨克勤的,书法、绘画都很棒(系专业画家)。他发现我业余时间喜欢画些东西,就说:‘拿点纸,你去给我画画’。我受宠若惊,画了些‘四不像’的东西。他看后,同姥姥一样,很高兴,像发现一个好苗子,‘有培养前途’。我留在文化馆,正式参加了工作。”
“文化大革命”时,宣传队解体了。
1968年9月6日,他被分配到密县玉雕厂,分在了“动物组”。张景辰先生等,成了他的师傅。
与他小时候总爱捏些小狗、小鸡等面塑,息息相通。
画样,在玉石雕刻中向来都是“领衔”。画什么,才能雕什么;怎么画,才能怎么雕。
也就是说,画样,需要读懂原石材料,这是玉石雕刻的灵魂。
陈玉芳会画画。但是,只能纸上画画,遇到玉石终觉浅。
“张景辰等十几位老师傅,分别在北京、扬州、南京玉雕厂学成归来。我把他们都看成了文化馆的杨克勤,对他们非常尊重。我不会吸烟喝酒,但会给他们端茶倒水。尽力和老师傅们拉近关系,好给他们要上一张画样。”陈玉芳说,“每每得到一张画样,我都如获至宝。裱起来,合订在一个本子上。无数遍地描(临摹),然后‘改’,增减一些东西,也算是‘平面创作’。”
与此同时,他到伙房里找来些红土,打成泥块,去雕塑点儿“小局部”——花鸟,就先雕个鸟;人物,就先弄个五官。如此这般,反复练习。
再后来,就在中午或晚上休息时,拿上纸,分别画下十几位老师傅在玉石上的落笔画样;老师傅去“大块”,他就在自己的画稿上标出老师傅们去“大块”的次序。接下来,还要标注每个局部的细工,直到作品完工。
再再后来,陈玉芳堆起的是十几块泥块。
老师傅们怎么画样,他就在泥块上怎么画样;老师傅们怎么去块,他就在泥块上怎么去块;老师傅们怎么细工,他就在泥块上怎么细工……
“老师傅们把作品做成了,卖掉了,都到了国外了,我却将他们作品的‘副本’保存了下来。”陈玉芳说,“有的‘副本’,老师傅们也挺喜欢的,我干脆送给了他们。这样,更加深了与师傅们的关系。”
1975年,厂里推选总设计师。
“老师傅们都推选我当他们的总设计师了。都喜欢我,是一个因素。有的在北京学,有的在扬州学,老师傅们相互看不上,谁都不服谁,也是一个因素。”陈玉芳说,“厂长也不晓得让哪位老师傅领衔,只好让我干得了。”
再说,总设计师与工资没啥关联。陈玉芳还是每月拿28元,老师傅们还是每月拿45元。
老师傅们缺的不是“名头”,而是钱。
陈国亮老师傅说:“布票多而不遮体,粮票多而不充饥。”有人问,你这算不算“反动言论”?陈国亮就告诉他:“到商店读上十遍‘老三篇’,买东西不顶一分钱。不信,去试试。”
老师傅们都是硬骨头。再说,都是给县里挣大钱的主儿,谁会给“财神爷”过不去呀!
能“啃”下老师傅,陈玉芳已经堪称人物了。
2
以雕“泥块”授业
知道陈玉芳怎么走出来的,也就容易理解他的“六步教学法”了。
别管六呀七呀的,反其道而行陈玉芳走过来的路,看结果,也就得了。
上课,摆上雕塑作品模型,每个学生发一块泥,一杆尺,一把雕刻刀……
首先,分别在块泥六个平面的正中间画上十字线;然后,画这线画那线;再然后,去这块去那块……
搞来搞去,没有任何美术基础的学生,竟也能搞出雕塑作品来了。而且,与雕塑作品模型几乎一个样子。
奇怪吗?一点儿也不奇怪。
一句话:陈玉芳将中国书法史上“临帖写仿”的平面“九宫格”,来了个“立体化”而已。
有人质疑:“六步教学法”只能培养“匠人”。
陈先生说:“能当个匠人也不错。我的学生,一年都能拿个十万八万,三十万五十万的很不少。先做匠人,再做大师、艺术家嘛。”
更何况,纸上“九宫格”能锤炼出书法家,泥块“立体九宫格”难道就不能塑造出未来的玉石雕刻家?!
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出来而已。
只是无论书法还是雕塑,谁有悟性,谁才能走出来而已。
再说,雕塑家的泥块,就是书法家的纸。玉石那么金贵,没有谁敢上来就让你去糟蹋呀。
再说,乾隆年间创作大型玉雕《大禹治水》,怕毁了料,也是先做蜡样,再做木样。依葫芦画瓢,艺高天下的扬州雕工,这才下了手。
学生先雕泥块,《大禹治水》正是“故事”。
话,回到1992年。
密县玉雕厂每况愈下,车床都当废铁卖了,玉雕厂开始生产腐竹了。领导动员陈玉芳担当厂长,说:“你有技术,懂设计,组织能力强,能振兴玉雕厂。”
陈玉芳回答:“我没能力振兴玉雕厂,我有能力振兴玉雕事业。”
“怎么说?!”
“各行各业,教育为先。毛主席不是说,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出来嘛。”
县领导签字,让其返回故乡白寨,筹办雕塑学校并担当校长。
因为办学,他不再只雕密玉。玛瑙、翡翠、碧玉、白玉、独玉等,什么都必须雕,什么都必须试。
他,甚至雕起了佛家七宝之一的砗磲(chēqú)。
雕砗磲,他在全国是第一人。
论技艺,他也许还没有超越古圣先贤。论学生遍天下,哪位古圣先贤比得了他?
今天,大师遍天下,没见谁独创了一种中国式的玉雕教学方法,开门办起来中国式的玉雕艺术学校。
陈玉芳,退休了。
眼下,学校困难重重。
向上?还是向下?
向上,是陈玉芳之幸,是新密市之幸,是河南省之幸,是新中国之幸,是“黄帝密山探玉”之幸……
向下,会是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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