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奖评出这样一个‘底层’作家的‘底层’作品意味着什么？这部小说告诉我们不阳光的日本。在底层挣扎的人，低学历、受歧视、无助、毫无希望与快乐。他们没有朋友，更无家庭。活着，仅仅是为维持最低生活。

　　7月中旬，电影《苦役列车》在东京上映。这是根据同名私小说改编的电影。原作者是西村贤太，该小说2010年获第144届芥川奖。因电影关系，这部小说以掌上书形式重印，在读书界重新引起议论。

　　对于私小说，有的日本评论家比较推崇，称其为日本独特的文学形态。一般来说，私小说倾向描写身边琐事、暴露个人隐私。有的批评家说，这种小说局限在个人狭窄的世界之内，缺乏社会内容，并不喜欢。笔者以为，读私小说，可以了解日本社会、日本人的精神构造，从这个角度来说，有阅读价值。

　　一般私小说都是第一人称，但《苦役列车》这部小说用第三人称。主人公北町贯多刚过19岁。中学时，父亲因抢劫强奸被捕入狱，这件事，造成他父母离婚，贯多和一个姐姐随母亲匆匆离开原来的家。中学毕业后，贯多再也没有回过学校，他在东京各港口开始了打散工的生活。贯多是一个自卑、性格乖张的人。

　　贯多的家庭、生活经历，几乎可与作者西村贤太的经历重合。西村贤太生于1967年，他祖父那代以运输起家。家境最好时有三台卡车，雇了4个人。西村父亲抢劫、强奸被捕入狱后，他父母离婚，从此家道中落。西村小时喜欢读小说，但不喜欢上学。中学一毕业，他便开始做“freeter”（短工）维持生活。西村承认，自己没有朋友。他也如同主人公贯多那样沉浸于酒精之中，赚到钱不是“买醉便是买淫”。在其公开的最近日记中，西村如实记录某月某日“买淫”。在获奖仪式上西村说，接获奖通知前，本来他要出门去“风俗店”（色情场所），引来会场一片哄笑。获奖后不久，在一次对谈节目中西村被问及是否要结婚。他说“不”。西村说，以前他没有钱，养不起家，现在已经40多岁，钱多了，但他想自己花这钱，不愿意养活“别人”（养活妻子、孩子）。

　　小说时间背景设定在1987年，彼时日本经济如日中天，尽管如此，那阳光灿烂之下却存在这种暗黑的人生。作品主人公贯多居住的饭田桥一带，是东京中心地区，城铁地铁四通八达，夜晚华灯照耀，灯红酒绿，一片升平景象。1990年初，笔者曾在那附近居住，很难想像咫尺之遥存在如此人生。

　　西村眼皮浮肿，总显得睡眼惺忪。他常常口吐下流词语，电视制作者不得不将其对话删去数字。他还喜欢说编辑的坏话，骂编辑瞧不起他这样一个低学历者。他说，那些编辑认为只有东京大学、京都大学才叫真正的大学，而早稻田大学以下，都不叫大学。其实，他的这种自卑心理，也透射在小说主人公的内心与行动之中。

　　《苦役列车》中，贯多曾在喝酒时挖苦、侮辱他唯一的朋友日下部正二及其女友樱井康子。这导致贯多与他们决裂。现实中，如作品中的贯多一样，西村也不会与人交往。他承认，没有编辑愿意跟他喝酒，因为他与编辑喝酒时出口伤人。媒体一方面觉得，利用西村可以炒作，引人围观；同时媒体也注意与其划线。毕竟西村对女性的“暴言”，让众多读者不满。实际上，西村贤太曾因打架两次被捕并被罚款。

　　芥川奖评出这样一个“底层”作家的“底层”作品意味着什么？这部小说告诉我们不阳光的日本。日本公司职员的每年人均收入为500万日元（相当于6万美元），但因行业之别，收入差别很大。临时散工一般年收入不会超过200万日元。这些人，几十年如一日做同样一种单调重复的工作。因没有学历，无法找到高收入的工作。在底层挣扎的人，低学历、受歧视、无助、毫无希望与快乐。他们没有朋友，更无家庭。活着，仅仅是为维持最低生活。

　　这20年间，日本贫富分化加剧，公司逐渐告别终身雇佣制。更多的人加入那种“短工”行列。事实上，日本社会底层存在60万左右这样的打零工者。笔者住处JR车站附近，每晚固定时间都会来一辆大巴，把一群人接走。夜幕把这群人的面部遮住，只能大致知道谁是中青年，谁是老年。多数是男人，偶尔也有女人。他们，都是贯多。

　　去年“3·11”大地震后，媒体焦距从贫富差距转到如何救灾复兴，这些底层的人们重归阴影之中，继续被遗忘。不知这次《苦役列车》上映，是否能引起人们对这个问题的普遍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