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里的义工们。

　　河南试水农村办免费养老险遭尴尬

　　专家称“公办民助”是今后理想模式

　　《2011年度中国老龄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中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达1.8499亿，其中城镇“空巢”老年人占54%。而近日，南京市泰山街道办耗费5000万元修建的“豪华”养老院，由于城乡养老体系不对接，想进的人进不去，遭遇冷落，凸显当前养老制度中的设计尴尬。

　　6月26日，一家民营的完全免费养老院在河南开始营业，意图践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人文关怀。然而，在挂牌近一个月内，养老院日常运转多靠爱心捐助。个人力量能否将免费养老院进行到底？养老实践中面临怎样的尴尬与无奈？有专家表示，“免费养老”所需人力财力是普通人难以承受的，“公办民助”是今后理想的养老模式。

　　文/本报记者李华、李钢、何涛 实习生张晨子

　　图/受访者提供

　　痛失亲人

　　一年筹建

　　38岁的城市人王保卫在河南农村创办了一家养老院，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是一家承诺完全免费的个人养老院。

　　痛失亲人

　　萌生办免费养老院之意

　　他说，办免费养老院的目的是告慰10年前去世的父亲，弥补自己未能尽孝道的遗憾。王保卫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工作，和父亲聚少离多。他专业所学是名贵中药，算得上稀缺人才，后来进了公司管理层，赚钱不少。工作后有一次回家，父亲无意之中跟他说“吃住之余，不忘帮人”的思想。当时，他并没有太多感触，而今回忆，才如梦初醒，原来父亲身体已不行，觉得“有点临终遗言的感觉”。

　　“那时候总觉得父母还年轻，身体还好，享福来日方长。”讲到动情处，他有点哽咽，“30岁那年父亲突然就走了。”他自责良久后悔当时未能早点尽孝。慢慢地，他心里有个想法，“以后有能力了一定好好孝敬老人，不管是谁家的”。

　　父亲去世后，他先后在多家敬老院做义工。但是养老院仅对五保户实行免费供养，对其他老人仍要收费。“一个和我很熟的老爷子，有一次拉着我的手对我哭，他住不下去了，交不起钱。”渐渐地，他有个想法：自己办家全免费的养老院，收养没人管、经济条件差的老人。

　　2008年他辞掉收入丰厚的工作，找了个清净的地方，每天看书、喝茶，呼吸山野里的新鲜空气，过起简单生活。然而，2011年的两则新闻打破了他的宁静。当年6月，郑州某养老院爆出丑闻，护工半夜殴打虐待老人；7月，一位老人在黄河大桥跳桥自杀。他看到新闻后觉得心疼，辗转反侧。“这得是什么样的绝望，逼着一个老人走投无路”，他觉得，这个老人但凡得到一点点帮助，都不会轻生。了解他的朋友提议：赶紧办养老院吧。

　　一年筹建

　　自掏30万元义工超500人

　　王保卫的养老院从去年7月开始筹建，选址几度变更，却得到河南省新密市米村镇月亮寨当地的大力支持，最终找到归宿。

　　他租下废弃的小学校舍，把墙面平整一新，铺上地板，栏杆漆成喜庆的橘红色。配备必要的桌床和电器，还把原来的陡台阶改装为老人们活动用的约170平方米的大平台。他粗略估算了一下，目前投入已超过30万，这是他所有的积蓄。“还有些工程款没结清，但也不算什么问题。”在费用面前，王保卫很淡定。其实，办养老院可向民政部门申请补贴，也可寻求慈善机构的帮助，然而王保卫还是选择“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这件事我想自己做，不给政府添任何麻烦。”

　　养老院有义工QQ群，人数超过500，现在已经加满。他觉得人们的爱心很多，只是可靠的平台太少。刚到月亮寨做基建时，养老院没有炊具，买菜也非常不方便。附近的村民知道他们是来修养老院的，就主动做好饭菜送过来。一次村长路过，看到义工们工作后非常感动，和村委会商量做出决定：分文不收，把养老院周围的三亩地给他们使用。

　　王保卫和义工们决定种红薯，由于久居城市，他们没有劳动经验，就雇当地农民来种。后来人家知道他是“做善事的”，不要工钱。王保卫感慨，这里的人太善良。

　　他细心耕耘着这三亩之地，带领十多个义工在院外空地拔草，上瓜架，浇水施肥。种下的茄子、黄瓜、豆角、辣椒等蔬菜，现在已经收获了，说到这里他乐呵呵，“我们自己都吃不完。”河南省的一位退休领导专程去月亮寨参观，善意提醒：做善事很好，但是为防意外纠纷，要和入住的老人签合同。他听取指点，目前，签订合同已被纳入到入住手续中。

　　6月26日，养老院挂牌成立，可容纳60位老人。7月15日第一批20位老人正式入住。进入养老院的标准大致是“经济能力差，无人照顾”。据他估算，仅月亮寨一村，符合条件的老人就有十余人。

　　能否持续

　　日常运转靠爱心捐助

　　然而，怀疑王保卫的人也不在少数，有人质疑他办养老院的动机。王保卫说：“我只想着养老人，我把他们当成自己无家可归的亲戚。亲戚受难了，你不得自己养着？”“我做该做的事，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是他们的事。”

　　还有人怀疑他是为了钱，毕竟这年头打着慈善的幌子谋私利的人不少，甚至有人刚加了他的QQ，张嘴就骂。他有点生气：“就算我没钱，还有不少有钱的朋友，他们都支持我。”他表示，如果有人愿意捐助，就直接捐给老人，为了避嫌他不经手善款。

　　“如何将免费进行到底”也是他面临的连串问题中的最大一个。他算了笔账：青菜自己种，米、面、油、鸡蛋直接从村里买，便宜又健康。算下来，每人每天的费用在五元左右，“老人们其实花不了多少钱，他们要求很简单而且知道感恩。”

　　他们也想到了老人的意外，他们会为每个入住的老人买份数百元的商业保险，集体买还有折扣，费用由他和朋友们分摊。对于养老院的人手，义工们会抽空过来帮忙，可是时间不能保证。

　　他有个想法，要雇长期坚守的护工。费用方面他们会找附近的企业，看他们能不能承担。

　　王护卫骨子里有点理想主义：如果献爱心的人多，能让养老院正常运转，他就“一辈子在院里做下去”了；要是不行，他干回本行，自己赚钱养老人。总之，“能担多少就担多少，担不起来再说。”

　　对养老院的将来，他的设想很美好：“院子里有健身器材，有花坛，老人们可以散步、聊天、晒晒太阳，每个人都很满足很快乐”。如果将来条件允许，他还想多开几家免费养老院。

　　专家说法

　　目前养老院使用效率低下

　　对于王保卫的行为，中国社科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秘书长唐钧表示，这本身是件好事，但个人养老院侧面反映了“政府没做好”。

　　设计不“按需”导致“空床”

　　首先是设计不合理。唐钧说，由于我国养老院制度设计于上世纪90年代，其设置标准是“按照行政区划设置”，而非“按需设置”，导致养老院使用效率低下。他举例，“有的地区建筑密集，因此把养老院建在郊区，没人愿意去，空床率很高；然而有的地区年轻人外出务工，留下的空巢老人却无处可去。”近期被推到舆论浪尖上的“南京闲置豪华养老院”正是不“按需设置”的反面例子。另外，根据相关政策，除非特殊情况，公办养老院只免费供养五保户老人。一方面五保户老人数远低于养老院床位数；另一方面流浪、孤寡等需免费供养的老人却无法如愿进入养老院。

　　其次是护工不到位。唐钧表示，有些地区由于基层财政落实不到位，政府对养老院的投入不足。按照民政部的规定，护工与老人的人数配比应为1:3，而现实中往往达到1：7甚至更高。同时，护工的素质令人担忧。护工行业工作累待遇低，导致从事这一行的“绝大多数”是文化素质较低、未经护工培训的农村劳动力。“这样就导致了较多问题，极端情况下可能出现虐待老人的现象”。

　　可将五保户交民营养老院

　　中山大学社会工作系教授贺力平也对王保卫的行为表示“鼓励支持”，认为这是对政府社保工作的有力补充，何乐而不为。贺力平介绍，政府公共财政养老由于缺乏有效监督，动力不足，因此养老院服务质量并不高。养老应该让老人“有尊严、有幸福感地生活”，而不是仅仅保证温饱的生存。但国人现有的养老观念与此相去甚远。他透露，在农村地区，子女推卸养老责任，赡养老人“多子女不如少子女”的情况并不少见。而这一问题有文化、道德、民风等多方面的成因，并非制度所能解决。

　　贺力平认为“公助民办”是今后养老较为理想的模式，将五保户老人也交由民办养老院供养，政府给予补助。这样不仅能减轻政府负担，还可以提高养老效率，王保卫也可借鉴这种做法。

　　对于免费的养老院能否持久办下去？唐钧认为，养老是一项事业，而事业存在是否可持续的问题。贺力平也认为如此规模的“免费养老”所需人力财力是普通人难以承受的。不过如果王保卫能坚持下去，微弱的力量也会“逐渐影响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