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总第323期。

　　《方圆》记者 张羽/文

　　“法律人这个职业跟医生有点像，医生是人命关天，法律也是责任重大，就会让人觉得压力很大。”

　　7月12日下午四点半，北京金融街的星巴克咖啡馆里。

　　这里是中国金融白领生活的一个缩影，或有三五西装革履的人低头商讨文本，或有衣着精致的男女独靠在角落飞快地敲打着笔记本。

　　见到杨薇薇的时候，你会觉得她与想象中不太一样:并不爱喝咖啡、并没有穿着职业装，但交谈久了你还是会发现她身上的气场与窗外的高楼大厦互相融合:利落的短发，有条不紊的叙述以及职业女性特有的干练。

　　从2004年在中国人民大学经济法专业研究生毕业至今，杨薇薇在这里以“公司法务”的身份已经生活了八年。

　　撞上了自己喜欢的法学专业

　　法律之于杨薇薇，她自己用一个形容词是“撞上的”。

　　1998年的辽宁女孩杨薇薇，同大多数那个时候的高考生一样，对于专业的认识是很局限的。报考志愿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老师和家长的话。而老师和家长的选择也只有两个依据:一个是社会上哪些专业比较热门;另一个感觉考生适合什么专业。

　　于是，成绩不菲的沈旭考进了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现在跟别人说起来，觉得当时自己挺傻的，特别懵懂，对自己未来规划不够清晰。但是还好，我举得自己挺幸运的，法律这个专业还是挺适合自己的。“因为从小，我就喜欢辩论，有时候还挺钻牛角尖，正义感强。”

　　作为中国最出色的法学院之一，人大的法科生一向以“保守”著称，而杨薇薇觉得自己的“踏实、认真”与这所学校气质相符，从此一学就是六年——包括了四年本科和两年研究生。

　　刚上大学时候的杨薇薇，还没有做好对自己人生的规划。对于法律，只是根据一般对于法律人的想法，认为可以去做法官，或者律师。其他的职业，并没有特别清楚的认识。只是凭着感觉认为:“民商法在实际中的应用范围还是要广一些，更贴近生活，而刑事法律就窄了一些。”所以，会重视民商法方面的学习。更是在2002年本科毕业的时候，选上了经济法专业。

　　2004年，当时的法科生就业没有如今这般形势紧迫，但杨薇薇因为属于人大法学专业第一批两年制研究生，所以赶上了与师兄师姐一起找工作。此时的她与刚刚上本科时相比，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一定不能丢掉自己的专业，不喜欢公务员，最好是去专业的律所，做公司法务也是不错的选择。

　　尽管手握几份offer(录用通知)，但律所中并没有特别满意的，考虑金融是个不错的行业，杨薇薇毅然选择了一家保险公司。最初的工作算得上顺利，公司法务部人员众多，有资深的法务带着她进入了工作状态。“虽然我是撞上的，但我还挺喜欢这份工作。”

　　投身资产管理公司做法务

　　转折发生在两年之后，杨薇薇所在保险公司成立了一家从事资产管理的子公司。

　　资产管理即便在现在的中国也是个新兴行业，至今只有十几家，一般从事“受人之托，代人理财”的受托资产管理业务，业务范围至今仍处于“日新月异”的扩张之中，大概包括了受托资产管理，发行某些投资计划和资产管理产品，投资顾问等等。

　　虽然总公司的法务部门比较大，工作也相对稳定。而新设立的子公司只有几十个人，前途还处于探索中，但杨薇薇却上看上了这属于新兴的朝阳产业。再加上自己一向对投资法律事务比较感兴趣，于是毅然来到这家资产管理公司。

　　工作之初的杨薇薇，在单位附近与同学合租了套房子。尽管之前在保险公司里已经对投资行业，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书本上只有框架性的知识，实践操作起来常常还是有很多问题。因此，她常常感觉压力挺大。

　　整个法务部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带她，就只好从实践里学习，不懂就问。每天晚上下班都要到七点以后，每个周末都最少要加班一天以上。“做公司法务的这些事情，包括法律文件的草拟、审核、谈判等等，是一个需要逻辑性，认知能力和责任心都比较强的工作，因为法律的工作出一点差错，就有可能给公司造成损失。”

　　有一件事，杨薇薇至今记忆深刻。当时她手上有一单业务，时间上要求五点之前将审核完毕的合同交回，当时杨薇薇的确审查完了，但她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很紧急，秘书又不在，就没有交回，导致那单业务没有做成。当时领导找她了解这件事情的时候，就说“如果你了解这个业务规则，你就会知道它在时间上的紧迫性。”

　　“这实际上并不是技术上的错误，只是一个传递上的事务，是因为我对市场规则不熟悉，虽然责任不完全在我，但还是觉得挺愧疚的，不值得。”

　　做公司法务要学会坚持

　　与国外的金融类公司相比，中国的金融类公司此时刚刚处于起步阶段，相较之下对合规法律的重视程度不会那么高。“相对而言，法律合规岗在一个公司中通常属于中后台的，我们最大的功劳就是不让公司发生合规法律风险，与业务部门直接创造价值不能相提并论。”

　　曾经有一段时间，杨薇薇对这个问题也觉得很困扰。

　　在自称“吵架挺凶”的杨薇薇看来，“我们要经常面对业务部门，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更多地为公司博取利润，创造价值，因此非常有创新的动力，而我们是法律合规控制风险的，所以在某一些灰色地点，总是有争论，其实内部博弈反倒更多一些。”

　　往往这个时候，很多在公司从事法务工作的人都会陷入一种纠结:妥协还是坚持。杨薇薇觉得，“人需要坚持一些东西，特别是在真的出现实质性问题的时候，要敢于坚持自己的观点，给出专业的意见。”

　　杨薇薇常常感谢两样东西对于她的帮助。一样是司法考试，因为本科和研究生学的都比较理论，反倒对法条的东西不是太熟悉，而实际当中，不是做研究的，法条更重要一些，“司法考试是一个很较真的事情，在考试中比较系统地复习了法律知识，对业务工作很有帮助。让我对法条的理解上了一个层次。”

　　另一个就是大学期间养成了法律逻辑思维方式。“现实中很多立法是有问题的，或者有些法条对现实问题没有解决方案，这就需要运用一些基本的法律精神，需要理论功底才能解决问题。

　　令人满意的生活状态

　　金融产业的法务，这依然是份外人眼中的高级白领工作，对很多在校法科生有着不小诱惑力。“的确，一些大的投行、基金、银行都会有接触，周围的从业人员素质普遍也比较高，我这样的研究生只是起步，海龟、博士特别多，可以跟很多比你更优秀的人一起工作，才能让自己进步。”杨薇薇说。

　　金融街八年的生活，杨薇薇对自己生活状态的总结是“不能算成功，但还是挺幸福的”。她总觉得自己的感慨更多是生活上的，而不是工作上。“因为幸福不只是说工作，还有生活。”但她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不忙的时候，工作和生活的比例，前者也要占据百分之六七十。

　　压力是杨薇薇常常提到的一个词汇。记得有一次公司和一个海外的对手开展业务，大量的资料都英文的，又很着急，资料又不是特别精准，为了时差，她就要半夜跟国外沟通，白天照常上班。“我上大学时不是个特别独立的人，依赖于男朋友的照顾，毕业之后，他出国了，剩下一个人，生活就逼着我成长很快，一方面靠自己，另一方面自己的性格挺要强的。”

　　绝大部分时候，杨薇薇很享受这种状态。“特别是刚工作的时候，我只要不在工位上，就会有人找你。那种追着你跑的状态，其实我还觉得挺爽的。因为你被需要，就说明你有价值。周围同事对你的认同感是工作中挺重要的一个事情，有时候年末评选个优秀员工什么，虽然没有实质奖励，但还是觉得挺满足。”

　　当然，身为一个女孩子，杨薇薇承认自己也会有特别脆弱、特别想哭的时候。不被同事、领导理解，觉得很委屈。“还好，这种情况不多，我抗压能力还挺强的。而且随着在公司工作年限的增长和同事之间了解的深入，这种情况越来越少”她笑着说。

　　除了工作之外，杨薇薇的生活就很简单，下班后跟做律师的老公看看电影，为健康散散步，去年还学会了游泳。

　　大部分时间，杨薇薇很满意自己的生活状态。有时候，“我觉得还可以更好点，工作上对自己不满意，有事会觉得自己缺乏一点魄力，我试图做一些改变。”

　　“法律人这个职业跟医生有点像，医生是人命关天，法律也是责任重大，就会让人觉得压力很大。”杨薇薇在采访结束时说，“我如果有个孩子，一定不让他学法律，压力真的太大了。”

　　公司法务与律师的区别

　　事实上，中国的大部分公司都形成了一套不成文的模式:公司内部法务更多是处理一些日常性事务，遇到大型项目则会寻求与专业律师团队的合作。这样的模式下，很多人会拿公司法务与律所的专业律师作比较，那么在公司从事法务工作和在律所从事专门的律师，有哪些区别呢?

　　杨薇薇认为，公司法务只是公司职员里面，从事法务的一类，本质上还是公司职员，所以通常会受限于譬如说公司的文化、管理模式。相比较而言，律师律师是帮组客户来解决问题，专业性是最重要的;而公司法务除了专业之外，还有一些管理方面的工作，对人的综合性能力要求更高一些。

　　杨薇薇建议，如果有想从事公司法务的毕业生，不妨你先去一个在证券投资行业比较有名的律所工作两年，因为他们更前沿、专业一点，积累了相对专业的经验后，再去投资公司找法务的工作，会更适合一些。

　　杨薇薇(应被采访者要求为化名)

　　成长档案:1998年至2004年就读于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毕业后就职于某大型保险公司法律部，从2006年至今就职于某保险资产管理公司合规法律部，目前担任法律事务资深主管。工作期间参与行业及公司内多个重大项目的发起设立，在保险资金投资运用方面积累了一定经验。

　　法律理念:应永远对法律怀有敬畏之心，要为法治昌明尽微薄之力。

　　寄语: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

　　Q&A必答题

　　Q在你眼中，优秀的法科生是怎么样的?成熟的法律人是怎样的?

　　A优秀的法科生要基础扎实，逻辑思维缜密。而成熟的法律人是在法律运用和解决问题之间找到一个平衡，能够利用法律来为客户或者自己寻找到合法的利益空间。

　　Q与他们相比，哪些特质是大多数的法科生所欠缺的?

　　A运用法律时的灵活性。

　　Q法科生在大学里必须要学会什么?法学理论与法律实务，哪个对法科生来讲更重要?

　　A必须要学会法律的思维。法学理论与法律实务都挺重要的，前者用的机会可能没后者多，但在解决一些特殊问题时很管用。

　　Q怎样看待法律人才稀缺与法科生就业难之间的矛盾?

　　A我们也在招聘，简历很多，但符合要求的很少。因为法科生不等于法律人才，需要一定时间的历练才能可能成为法律人才，这不是两个相同的概念，所以一定会产生缺口，所以这个矛盾就不可能解决。

　　Q法科生在择业时应当首先考虑什么?

　　A第一份工作对他今后的发展有没有助益。如果能的话，就不要太在意短期的工资收入。

　　Q对立志从事法律实务工作的本科生而言，继续深造有必要吗?

　　A实际情况来看，不深造不行。很多单位基本上都不要本科生了。

　　Q你鼓励法科毕业生从事与法律无关的职业吗?

　　A我觉得无所谓。最幸福的人是了解自己喜欢什么，能做什么，还是要尊重自己的内心。它不只是谋生的手段，还是生活的一部分。

　　Q走出校园后，法学教育对他的工作会有哪些帮助?

　　A有一些基本的法律知识，能够提高他的法律风险防控意识。

　　Q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你会选择从事与法律相关还是无关的职业?

　　A我觉得我是喜欢法律，所以还是会坚持与法律相关的职业。

　　Q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一个法律人应当坚守的信念是什么?

　　A最重要的还是对得起自己的内心。只要做了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