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网专题：网友投票热选《湖南九章》

　　【编者按】由湖南大学文学院倡议发起并在红网大力支持下进行的《湖南九章》征集评选活动，历时两个月，已经由广泛热烈的网络评选和权威审慎的专家评选最后选定，并于7月初公布。现湖南大学文学院组织了一批专家学者对《湖南九章》入选篇目逐一评析。今天推出第四篇：李兰芳评析范仲淹的《岳阳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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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阳楼记》评析：

　　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岳阳古称巴陵郡，“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八百里洞庭乃巴陵胜状，也是岳阳楼之大观。淼淼洞庭，浩浩汤汤，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或淫雨霏霏，满目萧然而怀去国怀乡之悲，或春和景明，水天澄澈而拥把酒临风之喜。一暗一明，一悲一喜，碌碌之辈往往“以物喜，以己悲”，未曾真正以天下为己任，为民忧为民乐。

　　然范公一篇《岳阳楼记》，文以楼名，楼以文传，彪炳千古的秀章佳句与气象万千的名楼相得映彰，凡古今文人骚客，登斯楼，莫不感斯文，尔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恬淡人生观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社会责任感不禁油然而生。这种精神被视为典范的士大夫行身立命之道，而湖湘儿女“敢为人先，忧国忧民”的精神与之同出一辙。这不是历史的机缘巧合，而是范公与湖湘文化有潜潜相应的联系，此种情怀自有普世价值，足以牵动士民之悲情，激发士民之壮志。

　　湖湘文化对范仲淹的启蒙影响是深远的。一方水土，一方文化。若不是湖湘的泽世济民文化，范公便不会立下“不能利泽生民，非丈夫平生之志”的誓言，更不会有此名篇。范公早岁为求力正时弊，以匡救天下，留下“书台夜雨”的佳话，而少年常自诵的“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更为历代人所称道。

　　范公先忧后乐的思想来源于屈贾文化，屈原的忧国忧民思想在《离骚》中有了集中的体现，“长叹兮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字字乃肺腑之言，令人不忍卒读；而贾谊《礼》中写到“夫忧民之忧者，民必忧其忧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这些都是范公早年形成忧国忧民思想的养料。及至仕进，推行新政，三出三进，范公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种勤奋正直的品格，为国为民的精神激励了一代又一代国人。然一波三折，宦海沉浮，不免有大起大落，胸怀壮志，初露头角，往往患得患失，时而喜极而泣，时而悲从中来，不可断绝，長怅然若有所失。一般士子之途不落此“窠臼”，滕子京便是其中一个，尽管拥有“百废俱兴，政通人和”的政绩，却在初贬岳州之时“愤郁颇见辞色”。而范公处庙堂则敢进言，行新政，僻居海隅之时仍思“位卑未敢忘国忧”，时至谪居邓州之时，将近花甲之年，政治风波已阅尽无数，此时的范公已达到“宠辱皆忘”的恬淡境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种人生观也可以追溯到湖湘文化。范公早年好《易》，而湖湘乃《易》《老》之发源地，贾谊在《鵩鸟赋》中表达的超越祸福生死的观点，悟出了命运的真谛，深受屈贾文化熏陶和“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儒家文化影响，范公便把这种思想发展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儒家式的恬淡人生观。

　　如挚友滕子京这样的迁客骚人由是观之，不亦去小人之戚戚而怀君子之坦荡，不亦思何以立生民之命，何以传圣贤之道，何以开万世太平？况且湖南自古为贬谪之乡，虽有像洞庭这样的胜景，衔远山，吞长江，但由于远离中央和家乡，思国怀乡就形成了被贬之人普遍的情感，铸就了湖湘特有的贬谪文化。本文开篇“谪守”二字就暗寓后文迁客骚人怀去国怀乡之悲和把酒临风之喜这两种不同的人生态度。“迁客骚人”亦源于“谪守”，屈原和贾谊是湖南典型的“迁客骚人”，同是忠君爱国之人，终因见谤而去，或身祭江鱼，或忧郁而死，登高怀人，前人已矣，后世有继，不亦悲乎？故湖湘儿女常怀忧患之心，当济世之才不伸，鸿鹄之志未酬，幽怨之情不免低吟浅唱，形成深沉的悲天悯人的情怀。

　　中国文人深受儒道文化的影响，“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是大多数“骚人政客”的理想。但思量前后，想此路漫漫，仕途坎坷，宦海沉浮，不乏随波逐流之徒，数数然于名与利，熙攘一生，不亦劳乎？然凡胸怀大志，心忧天下，悲喜两忘之士，方能坚守其道。反观范公斯文，其“先民忧，后民乐”之乐观济世情怀，实属难能可贵。如范公者才是贾谊所称道的“真人”“达人”“至人”，朱熹曾称他为“本朝天地间第一流人物”。而范公却不满足于此，“尝求古仁人之心”，他所追求的“古仁人”正是拥有“忘悲喜，先民忧，后民乐”的圣人贤人，文章以“微斯人，吾谁与归？”的感叹结尾，发人深省。

　　“忧国忧民，敢为人先，经世致用”的湖湘精神与“忘悲喜，先民忧，后民乐”的精神一脉相承，薪火相传，历代湖湘儿女奋发向上，故“惟楚有才，于斯为盛”方流传于世。力主抗金的胡安国、胡宏，“趋时更化”的王夫之，“小革则小治，大革则大治”的魏源，“我自横天向天笑，去留肝胆守昆仑”的谭嗣同，“身无分文，心忧天下”的毛泽东正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思想的继承者。

　　范公及其《岳阳楼记》的影响不仅在思想境界上的高远，也在文学的审美性上也堪称一绝。全文共五段，采用总分结构，借作记之事，写岳阳楼俯览之景，抒“先民忧，后民乐”之情。通篇骈散结合，在“淫雨霏霏”与“春和景明”的对比中各显岳阳楼一阴一阳的风采，大量运用了四言的对偶句，表现力强，有如“浮光耀金，静影沉璧”优美的洞庭月夜图，有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警策之句，且句法多变多样，多姿多彩。这一特色和全文其他因素共同组成这篇文情并茂、脍炙人口的佳作。范仲淹本人就是杰出的文学家，是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的先驱，汲古风雅朴实之长，补今柔靡巧伪之短，并自成一派，形成雄健中见秀丽的风格。这也是《岳阳楼记》这篇文章对后世产生深远影响的原因。

　　由是而观之，《岳阳楼记》虽非湖南人所撰，范公在撰写此文之时也并未到岳阳俯览洞庭，但由于与湖湘文化深相映契，文中“忘悲喜，先民忧，后民乐”的思想便深远地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湖湘儿女，丰富了湖湘文化，教人“传圣贤之道，立生民之命，开万世之太平”，是中国文化史思想史的华章。文以载道，言传心声，《岳阳楼记》入选《湖南九章》实乃实至名归矣。

　　[稿源：红网]

　　[作者：李兰芳]

　　[编辑：王娉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