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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乃谦
我读的次数最多的一本书是《人与鼠》。
我看书有个习惯是,我认为好的书,我会反复地看,看了一遍又一遍。有的书我是当时就连着看两遍,有的书是隔上一段时间再返回头看。有些戏迷总是喜欢他的那几个老剧目,百看不烦,百听不厌,时间长了不看不听,心里还想得慌。我对我喜欢的书,也是这样。
我家现在大约有4000册书,有一半是外国文学。要说从头到尾都看过的,大概是个五分之一。也就是说,只有其中的400本。
在400本里头,看过两遍的大概有100本,看过三遍四遍的没有。但有看过5遍的,那就是斯坦贝克的《人与鼠》。我说5遍,这是从我在书上画的记号分析判断出来的。
《人与鼠》是斯坦贝克的一个中篇单行本,浅紫色的封面上,用简单的速写技法画着书中的两个主人公,小个子佐治和大个子李内。
这本书是李陀先生推荐给我的。在一次文学笔会上,李陀询问过我阅读外国文学的情况后,就建议我读读美国南方作家的书,他当时就给我推荐了斯坦贝克,并点名说他的《人鼠之间》非常好。我找了半年后,终于在一个旧书市场上花了两毛钱买到了。买到的是《人与鼠》,作者是美国的斯坦贝克。没错,就是他。
一看,真好,真好!
且不说那“鼠与人美好的打算常常落空”的象征寓意,会给我如何的联想和启迪。也不说小人物的悲惨命运和惊心动魄的悲剧性结局,让我看完后是如何地目瞪口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单是那朴拙又浓厚的乡土气息的语言,就把我给陶醉得神魂颠倒。
“……李内把他那厚大的手掌嘭地插进水里,五指伸开在水里搅动着,一个个圈子大开去大开去,碰到岸边又涌了回来。李内瞧着水圈子说:‘佐治,你看我搅得这个。’”
李内手里玩死老鼠,佐治不让他玩儿,让他扔掉。李内哀求说:“嗳,你就让我有这么一只吧。我真不懂,我为什么不能要这只死老鼠。这只死老鼠又不是谁的死老鼠。”
李内手里好玩耍毛毛的东西,最后他就是因了这个癖好,摸农场女主人的头发玩儿,闯下了大祸。佐治怕李内惨死在压迫者的枪下,就给李内讲养兔子的故事,在李内真的以为能有一小块地来养兔子而进入到美好的幻觉中时,佐治含着眼泪用枪亲手把李内给打死了。
这里我就不再往下讲了,实际上,我能整个儿把这部小说,按斯坦贝克用家乡口语写作的原文,给背讲下来。
太感激李陀先生给我推荐了这么好的一本书,太感激斯坦贝克先生写出这么好的一部小说来。
两千册书里,在那些我没看完一整遍的里头,有好多是文学大师们的一流作品。这里,我并不是说这些书不好,我只是说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不能说人家那些书写得不好,只能说明我的鉴赏水平达不到那个高度。就像我不喜欢吃龙虾,可我不能说龙虾不是好菜。我只是说龙虾不对我的口味,我不好吃。
有次我问祝大同最近流行什么好书,他说最近爱尔兰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很火,但大部分的读者看不进去。他这么说,我也就到书店去买了,上中下三本。我心想,书嘛,有什么看进去看不进去的。前面我说过龙虾,这里我就还拿龙虾打比喻。龙虾我不好吃,但给我上了龙虾我不见得就吃不进肚里去。当时我是在太原,一回大同我就拿出《尤利西斯》看。
看呀看,字都认得。
看呀看,一段一段地看是看下去了,可看完这一段却忘了上一段是在说什么。看了这一页就想不起上一页是看过还是没看过。
这我就奇了怪了。不行,重头来。可是,重头来仍然是这样。
长话短说,这本书,我硬着头皮看了三次没看完。第三次跟第二次还故意地相隔了半年的时间才动手看的。我心想这次是做好了各种的准备,可最终是,越看越心急。急得我眼睛里都伸出了手,想来帮一把,可仍然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终于失去了信心,不打算再读下了。
看来,天书可不是你随便什么人想看就能看得懂的。
我就在书的上册扉页顶端,用油笔写下了一句“第三次放弃阅读(读到92页)”这样的话,以此来承认自己的浅薄和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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