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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马河红线野三坡之殇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7月31日04:19  京华时报
拒马河红线野三坡之殇

野三坡镇百里峡,楼房、道路均被冲毁。新华社发

拒马河红线野三坡之殇

大桥被冲断,村民只能坐在皮划艇上拉着钢丝过河。本报实习记者赵恩泽摄

  7月22日凌晨,拒马河发出轰隆的怒吼,高达四五米的洪峰席卷了野三坡景区,13条人命消殒,还造成了3.82亿损失。

  从1985年开发至今,27个年头,穷沟僻壤变成宾馆林立、庄园密集的旅游区,朴实憨厚的庄稼人变成精明的商人,野三坡发展为远近闻名的5A级景区。

  但她似乎走得太急,向拒马河索取得太多。“7·21”洪水像利刃,给曾经风光旖旎的野三坡划出一条红线,也划上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伤口可愈,疤痕难消。

  洪水

  村庄成为孤岛,人们远离了汽车味道,开始步行、划船甚至骑马与外界互通有无。

  野三坡上了年纪的老人们都说,此生他们从未见过这么恐怖的洪水。

  7月22日凌晨,洪水咆哮着冲向他们的村庄,人们认为坚不可摧的钢筋混凝土顷刻间淹没在波涛之中。人和动物都在不顾一切的逃命。大桥断了、房子塌了,围困在山上的人们,在黑暗中听着洪水发出的怒吼,听着“咔嚓咔嚓”钢筋房梁折断的声音,只能手拉着手瑟瑟发抖。

  雨后太阳升起,洪水向人们展现了它惊人的摧毁力:公路被切割、拧旋、掀翻成一块一块,满目疮痍;拒马河中的拦水土坝、水上乐园大多被洪水席卷;紧邻河道而建的宾馆内成泽国,物品尽毁,房基侵蚀掏空,高楼已裂缝下陷;河边的玉米秆和树木像被梳子梳过一样整齐地俯身贴着地面。

  野三坡的大山恢复了平静,只有残缺的广告牌在告诉人们这里曾有过的喧嚣。村庄成为孤岛,人们远离了汽车味道,开始步行、划船甚至骑马与外界互通有无。

  打捞队在河水中寻找那些被洪水卷走的人,一具具尸体被捞出来,被水泡得都认不出模样,人们承受失去至亲的痛楚抱头痛哭。

  此时的拒马河洪峰已退去,仿佛一个闹完脾气就安静下来的孩子,静静流淌看着发生的一切。

  这一个个画面,王宝义在家中的电视上反反复复地看着,这个已81岁的老人,双手发抖,嘴里不停地嘀咕:“怎么会?怎么能这么惨?”

  他觉得,“看到野三坡受灾,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受伤一样心疼不已”。

  “流油”

  “这些人从城里来‘流油’的。”“旅游”这个词,刚刚挂在山里人的嘴上时,被生硬地按照乡音理解为“流油”。

  “没有王宝义,就没有野三坡。”整个野三坡景区,都流传着这句话。

  王宝义曾是涞水县文化局副局长,曾走遍涞水周边近300多个村庄,给村民们放电影。

  1983年夏天,年过五旬的王宝义前往十渡检查电影放映工作,见到了前所未见的一幕:在僻静的山区公路两旁,出现了一些花花绿绿的年轻人,他们穿着当时非常流行的喇叭裤,骑在毛驴上,引吭高歌,一路欢声笑语。

  当地的村民说:“这些人从城里来‘流油’的。”

  “旅游”这个词,王宝义闻所未闻,当它刚刚挂在山里人的嘴上时,被生硬地按照乡音理解为“流油”。

  “流油”的概念一旦钻进了王宝义的脑海中,他就想到了野三坡:十渡能搞“流油”,山清水秀的野三坡为什么不能呢?

  他向县里的领导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带领着为数不多的几个手下,开始了景区的艰难建设。1986年7月,北京一家媒体发了一篇小消息:《京郊野三坡对游人开放》。

  “豆腐块般大的新闻,却让我感受到信息爆炸的威力,还被炸得遍体鳞伤。”王宝义说。

  消息发出之后两天,5000多游客找上门来,接下来一天7000人,再一天已经上万人。北京的游客挤下火车,将上庄、苟各庄这两个四等小站的站台挤得水泄不通。

  当时苟各庄村民张庆义(化名)的眼前,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穿着时髦、体面的城市人,他眼花缭乱,同时不知所措。

  他牵着一头小毛驴问下车的游客们:“你们来做什么?”

  “来玩的,看看山水。”游客回答他。

  张庆义差点笑出声来:“这么个穷山沟沟有什么可看的?”

  当时的野三坡景区主要由苟各庄、上庄村、下庄村、都衙村等几个主要村庄组成,都是些特困村,庄稼人每年就靠在河边的耕地上种点玉米和水稻过活,人均收入70多元。

  贫穷和封闭让这里的农民毫无商业意识。当晚,野三坡度假村住满了游客,连餐厅都变成了临时客房。其他游客中,有一对夫妻敲响了张庆义家的门,想借宿一晚。张家人马上腾出了家里的大土炕让夫妻俩睡,张庆义和媳妇在厨房打了个地铺。

  “第二天,夫妻俩说要给钱,我摆手坚决不要。”张庆义说,“抹不开那个脸”。

  而淳朴的村妇们,看到穿着泳衣泳裤出现在河岸边的游客时,“都捂着脸躲得远远的”。

  过于憨厚的村民也让王宝义犯愁,他带领着村民开始将“旅游”变成有油水的“流油”。他让村民牵着小毛驴去将游客接回家,腾出自己的大土炕,“一个大通铺,能睡七八个人”。

  几天以后,局面就发生了变化。“贫困的人们,往往在经济上的反应是最敏感的。”王宝义说。

  张庆义记得,很快野三坡的庄稼人,就开始展现出他们的智慧:当时五分钱一个的鸡蛋卖到了两角钱,连山上的野生杏子、葡萄都被村民们摘下来,因为没有秤,就用碗量着卖。“慢慢的,‘山杠子’都变成了‘京油子’”。

  开始“抹不开脸”收钱的张庆义,将家里的三间小土房腾出了两间,“两个大通铺,挤挤能睡20来人。”一人一晚5角钱,包吃住则两元。

  抢河

  在金钱和利益驱使下的竞争,一些人原有的劣根性滋生出来。

  到了90年代,野三坡的旅游业渐渐发展起来,山沟沟变了,人也变了。

  “在金钱和利益驱使下,一些人原有的劣根性滋生出来。”王宝义说。

  苟各庄1200多个村民,原本只有不到200人经营旅游业。大部分村民的房屋都建在山岭间,尚未大面积开发。

  据前村委会干部罗云辉(化名)透露,1993年开始,村委会制定了一个大的旅游区开发计划,并让部分村民从山上迁到河边,开始建设一条主街道。

  拒马河河滩往上的山上,原本庄稼人开辟出来种植小麦和玉米的农田,变成了一条十来米宽的街道。靠山一边陆续建起宾馆,当整条街道饱和后,村民们动起了靠河一边的心思。

  路边离河滩有两三米高,如何建房屋呢?有村民提议,紧靠街道直接在河滩上建房。罗云辉记得,这个方案很快得到了村委会认可,“交了一定费用的村民就开始盖房”。

  这样的房屋,从街道进入大门后,地下一层直接到达河滩,二层露出在街道上,“这么奇特的房子,估计也只有我们这里才有”。

  看着一栋栋几层楼的大宾馆建起来,看着那些老板们,开回来各种各样的名车,“在主街道上奔驰得尘土飞扬”,只有3间小平房的张庆义也“变得心痒痒了”。

  他贷款40多万,在河滩上也盖起了四层的楼房。当时他的爷爷苦苦相劝,老人见过1963年的大水,他说这个房子搁在当年,就会被大水吞噬。

  张庆义有些发憷,但看到邻居们已义无反顾地盖起来,他也赌上了。“为了挣钱”。

  越来越多的人参与了这场赌博。“平房拆了建楼房,为了接待更多人,又往河滩拓展。”罗云辉说。

  苟各庄村的村头桥,是通往外界唯一通道,成了商家必争之地。“两三百米宽的河道慢慢变得只有20米宽”。罗云辉说。

  罗云辉说,在河滩上建房屋,水利部门和国土部门都应该干涉,“但若非建得太靠近河道,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村民们几乎都记得,当时一位村民甚至在河中间建了一栋楼,“水利局、国土局的工作人员要求拆除,但村民抱着楼房不撒手。”如今这栋楼也在洪水中被卷走。

  更让村民们怨声载道的,是村主任今年在桥南头建的一栋几百平方米的蓝顶房。房子紧邻河道,导致汛期河道改道。

  “洪水在此处被卡住,疯狂上涨,打了个漩将河滩周围房屋冲毁”。这座已快被蚕食殆尽的村头桥,成了苟各庄村村民心中的罪魁祸首。

  失控

  “我们天天劝在河道里建房的村民和开发者,水利和国土部门也经常去阻止施工,然而他们就是不听。”

  或许是“病急乱投医”造成的盲目性,也许是对景区开发的急功近利,王宝义当时也发现了这个“失控”的苗头。

  在90年代,野三坡管理层中一名工作人员联系了一名天津客商,在拒马河河道上投资建设一座名叫“天圣舰岛”的旅游设施。王宝义记得,由于初期管理不规范,在他们还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个建筑已破土动工。

  王宝义在工地看到设计图纸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主体建筑将占据整个河道的五分之二,其余五分之三的河道也被连接建筑的漫水桥所占据。

  1990年,涞水县成立旅游局,王宝义成了第一任旅游局局长。刚上任不久,王宝义就收到水文地质工作者寄来的一份水文资料,记录了拒马河自紫荆关到十渡景区千年、百年、五十年洪水的流量和裹胁泥沙量,提醒特大洪水对野三坡景区的影响。

  王宝义说,这些数据像刻在他的脑海中,时时提醒他,一定要遏制盲目建设的苗头。

  而这个投资者自行仿照“军舰”设计的建筑物,明显违反了《城市规划法》《土地管理法》等多项法律法规。“这样的设施一旦建成,自身将蒙受巨大损失外,也给景区带来无尽的后患。”王宝义多次劝说无效,政府采取行政手段责令停工,但投资方仍我行我素,官司一直打到省里。在调查处理期间,1996年,一场不小的洪水将“天圣舰岛”顷刻席卷。

  “漠视大自然、违背自然规律是要交学费的,而且学费将十分昂贵。”王宝义说,这是他当时的深刻感受。

  然而“为金钱而疯狂”的人们,仍用难以遏制的势头开发着旅游业。从王宝义到王良友两任旅游局局长任职期间,他们都在和河道内的违建房屋作斗争。他们前后共制定了3次旅游规划,而村民和投资商自行扩张,让规划图成了一纸空文。

  “我们天天劝在河道里建房的村民和开发者,水利和国土部门也经常去阻止施工,然而他们就是不听。”王宝义说。

  截流

  占据河道的水坝推高了水位,改变了洪水的流向,截断了河流原有的绵延舒展之躯。

  哺育过祖祖辈辈庄稼人的拒马河,带来了旅游业繁荣,但已不堪重负。

  跟王宝义一样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记得,拒马河曾清澈见底。用年近7旬的刘金山(化名)的话说,一分钱硬币扔到河底,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刘金山是土生土长的刘家河村人,他记得小时候河道宽广,两岸全是绿油油的麦田。但从1998年开始,村委会开始征地搞建设。村中100多亩旱地被卖给了保定人盖楼,200多亩水浇地也在2007年初建成了“山水一方旅游度假村”。2007年至今,刘家河村的宾馆饭店从二十几家发展到近50家。

  沿河而下,各个村庄情况雷同。下庄村党委书记杨永龙称,从1986年开始,村里便以承包租赁的形式开发拒马河和荒滩,此后许多耕地进入了建设用地的行列。目前村里80%的人都在搞旅游,土地只剩下原来的10%。

  景区随后陆续出现水上乐园项目,包括水上漂流、水上泛舟、水上汽艇等等。据不完全统计,从苟各庄至刘家河村,不足3公里的路程有6家水上乐园。

  老板们为了蓄水,不约而同地建起了拦河坝。他们或用石头垒砌,或用水泥、沙子、混凝土浇筑。

  村民们记得,山水水上游乐园在建室外游泳池时,甚至一度在河中心建起占地面积约1亩左右的小岛,后被相关部门勒令拆除。在他们的记忆中,原本300多米宽的河道,如今不到150米。

  站在宾馆林立的大街上村民慨叹,占据河道的水坝在洪水来临时推高了水位,改变了洪水的流向;在他们眼中,这成了河道的拦路虎,截断了河流原有的绵延舒展之躯。

  “房子多了,游客多了,有钱了;而河却浑了,鱼也臭了,不好吃。”刘金山说,走在河边庄稼地,经常能看到四处散落的塑料布、食品袋以及饮料瓶,很多餐馆的下水道污水和粪便都直接排到河里。

  陈晓强(化名)在野三坡地区负责铁路和电路的安全已20多年,他一点点见证着景区的发展。密集的拦河坝,在他看来是最影响行洪的原因,从野三坡到百里峡大概20公里的河道,就有十几个拦河坝。以前他的安全帽落入水中,很快就被流水冲走,现在水流速度减缓,掉入河中很快就能捡回来。

  野三坡景区管委会主任证实,景区共有17个拦河坝,高一两米。他称这不影响行洪能力。

  “倒是河道上的3个道路建设工地对泄洪造成了影响。”该主任称,景区按20年一遇的抗洪标准建设,而此次是50年一遇,水太大了。

  旅游局也称,这些拦河坝对行洪“没有影响”。

  然而就在各个部门均表示“不会影响行洪”的同时,7月27日,野三坡景区家家户户收到一份来自抗洪抢险指挥部的通告:严禁任何单位和个人在河道及沿线新建、改建、扩建建筑工程,严禁任何单位和个人在河道上兴建任何形式的拦河坝。

  红线

  这一次,王宝义觉得老天爷给拒马河两岸的村民“划上了一条红线”,跨过红线的人接受了大自然的惩罚。

  今日的野三坡,伤痕累累。

  “这一次,真正是切肤之痛。”看着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受到如此重创,王宝义除了心疼,还有信心。

  王宝义说,这次洪水,既是一件坏事,也是一件好事。他还记得在1988年8月1日,刚刚建立的景区就曾遭遇一起不小的洪水,当时有400多名游客受困,直接损失100多万元。

  那一次,他们开始认识到“急功近利”的危害,认识到救生设施的不完善,应急措施的不到位。

  这一次,王宝义觉得老天爷给拒马河两岸的村民“划上了一条红线”,跨过红线的人们接受了大自然的惩罚,那些建在河道中的违章建筑也随水消逝。

  他希望,这次灾难,能痛醒野三坡那些为金钱疯狂的人们,开始新的规划,重建家园,人与自然和谐共处。

  对于河道以及河滩上的房屋和娱乐设施,涞水县旅游局局长马树起坦言,大部分都是违建。旅游局在发洪水之前就已制定了拒马河流域的新规划,准备在今年9月开始全面拆除。“这次大水冲走了大部分的违建,剩下的部分近期就将拆除,不留后患。”

  马树起还是18岁的小伙子的时候,就开始跟着王宝义开始野三坡的开发建设,他对这里同样充满了感情。他说,这是一次灾难也是一次契机,他们要用最短的时间,重新振兴野三坡的旅游业,并且严格按照超5A级的标准,包括道路等基础设施,防洪方面至少按照50年一遇的标准。

  前天,张庆义将宾馆中被淹的床全部搬出来,码放在门口晾晒,绵延几十米,门口刚清洗出来的白床单迎风招展。他站在白床单后面,说想起了爷爷的一句话:“老天爷有本谱,如果离了谱,老天爷就会让人们遭到报应。”

  张庆义说,他终于知道,面对自大的人们过度的掠夺,大自然会还以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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