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替

　　7月27日伦敦奥运开幕日，美国媒体巨头时代华纳公司突然宣布，今年54岁的CNN（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环球总裁沃尔顿（Jim Walton）即将在年底离开他执掌了九年的职位。沃尔顿解释，CNN“需要新的思考”。人们注意到，正在美国HBO电视台热播的电视系列剧《新闻编辑室》的导演索尔金声称，该片是在反思整个电视新闻行业的走向。所以，是沃尔顿看了该电视剧而惭愧离职吗？

　　当然不是，沃尔顿说的“新思考”和索尔金在《新闻编辑室》里的反思，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当索尔金还在用二三十年前三大电视网（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全国广播公司[NBC]、美国广播公司[ABC]）的旧日荣光教训当今美国电视新闻人偏离专业主义理想时，真实的沃尔顿面对的压力则是索尔金并不理解的Web2.0时代的新收视习惯。明年由新总裁带领的CNN黄金档节目改革，当然不可能是索尔金推荐的“教育观众”，而一定会是针对年轻观众的各种2.0探索。

　　毫无疑问，业绩是导致沃尔顿离去的最重要原因。CNN最近已经撞到墙角，收视率惨遭败绩，特别是黄金档收视率降到历史新低。以2011收视年里三大有线台每日平均观众的数据来看，CNN的竞争对手Fox News（福克斯新闻网）是189万观众，MSNBC（微软-全国广播公司）是78.4万，而CNN自己才71.1万。因为全美三大电视网（指各地加盟CBS、ABC、NBC的无线电视台）加上有线电视网里，只有Fox News持保守观点，因此它的收视率远超其他电视台是合理的，而且的确更大比例的没有购买力的老人在看Fox News，但CNN和同一阵营的MSNBC相比，业绩也在加速下滑，第二季度结束时竟降到了MSNBC的一半。

　　Fox News是以谈话性节目和评论为主，根本不花钱做调查性新闻，也没有国际外派，是很低成本的制作。但目前在有线订阅收入方面，CNN是Fox News的55%，现金流方面前者是后者的63%，这样的业绩，是无法支撑CNN按照原有规模做新闻的。想当初1984年CNN创建时，它是作为“新媒体”来冲击三大电视网的市场的，其名字“有线新闻网”本身就是这个行业的描述，如今竟不敌其他有线电视台。虽然CNN美国新闻网并不是CNN集团的主要赚钱机器，但旗舰的衰落，必然给集团其他单位的广告市场带来灾难性的打击。

　　是CNN坚持高质量才输给Fox News和MSNBC的吗？也不是，最近关于美国最高法院的医保法案判决，全美电视台里，完全判断错误、报错新闻的就是CNN和Fox News。其他媒体老老实实按最高法院即时博客的解读，做出了正确的报道。CNN已完全沦为明星主持人和名嘴车轱辘聊天、炫耀各种电视特技、却没有真正新闻的小清新版Fox News，最近和CNN有关的新闻竟是其主持人安德森·库珀出柜（编注：指安德森·库珀最近通过一封邮件向外界正式承认自己的同性恋者身份，并因此感到快乐和骄傲）。

　　Web2.0时代，CNN和Fox News一起，都成为脱口秀节目《囧司徒每日秀》（The Daily Show with Jon Stewart）和《科尔伯特报告》（The Colbert Report）以及推特用户的讽刺对象，很多年轻人已完全放弃收看电视新闻。以笔者为例，五年前用卫星收看CNN还是了解美国和世界的最佳渠道，现在不是直接看半岛英文台，就是看推特消息和网络新闻。放弃电视新闻的都是年轻人，这自然让老人观众偏多的Fox News市场相对增长。

　　简单地说，在Fox News以评论节目获得政治保守观众市场的同时，CNN的跟风学习并没有获得市场上的成功，反而在新闻质量上退步（这点索尔金《新闻编辑部》批评得没错）；互联网新媒体的崛起，导致年轻观众流失，而这些观众最具有购买力，是广告商的针对用户。CNN三处遇敌：在市场上不敌更低成本的Fox News观点新闻，在质量上因调查新闻投入不够无法达到中间观众（如索尔金）的专业期待，在形式上无法满足新媒体时代年轻网友的需求。

　　《新闻编辑室》给美国电视新闻界的出路是空想，没有一个新闻集团的总裁能冒着市场和年轻网友的背叛而继续走“教育观众”的古旧传统，而且索尔金的调查新闻理想必须要以收益和收视来支撑。对于明年开始的CNN改革，很多专业人士不看好。根据哈佛教授克里斯汀森著名的“破坏式创新”理论，上市大集团迫于市场压力和道路依赖，不可能真正进行创新。这和当年对三大电视网的突破是从无名新媒体CNN开始而不是从三大电视网内部开始，是一样的道理。

　　也许，CNN已经走到了其作为“伟大媒体”的末期，所谓新的思考也只是最后的哀叹。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