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室
本报记者 骆小燕 摄影 李一鸣 实习生 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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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4日，上游洪峰经过重庆。
方正证券大户室，茶具静静地摆放在桌上，虽然是在开盘时间，但人很少。
大户室开着电脑，一个男人斜靠在沙发上看书。
海通证券的大户室是隔断式的通间，几位老人守在电脑前，端着水杯摇着扇子，脸上是无奈的表情。
国联证券的大户室，留守的则是一群女人，她们聊着天，绣着十字绣。
“大户室现在基本少有人来，就算来了也是吹牛打扑克。虽然跟现在的电子交易普及有一定的关系，但今年股市人气确实欠佳。”曹宇很无奈。
曹宇，方正证券投资顾问，入行十年。
“今年整个行业的情况比2008年还要严重。”曹宇叹了口气。
国联证券总经理李京则更为直接，“现在90%的大户都被套牢，客户撤资至少30%到40%，老客户们的心态都马马虎虎，懒得天天盯着。”
清淡的交易，在久经沙场的投资顾问眼里，已经习以为常。
方正证券，前身是浙江证券。1988年成立。1990年开始挂牌交易。
2006年，方正证券吸收合并泰阳证券，2008年，被评为全国A类券商。“以前超大户室的门槛是2000万，大户室500万。现在的超大户门槛是500万。”曹宇说。
下滑的并不仅仅是门槛。
中国证券登记结算有限责任公司日前公布的数据显示，在5、6月份，沪深两市新销账户6万多户，今年上半年，共22.22万户股民销户。大户的数量也明显下降，6月末持流通市值在1000万至1亿元的自然人账户较5月末少了1752户。
“原则上，我们去新开发大客户不可能，没人愿意现在拿钱投资到股市中来，现在还坚守阵地的，一部分是私募和代为操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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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户室里，吴明歪在沙发上看《大秦帝国》。他甚至没有抬望一下K线图。
上千万的资金，几乎全部套牢。
这个47岁的男人，做过很多行业，矿产开发、电器设备制造、汽修等。2000年进入股市。
“这样的状况，跟2004年很像。”
从2002年到2004年，整个市场单边下滑，上证指数收盘点从2053下跌到2004年的1266。吴明用“惨烈”来形容。
“那个时候交易大厅很大，每天很多人来聊天喝茶，大家抱怨、骂娘，情绪的宣泄持续到最后，变成一种‘你想怎么跌就怎么跌’的心态，很无力。”
吴明也骂过，原本计划投资一个碎石厂的资金，投入到股市中来，打了水漂。
“骂过了，希望过了，成为泡影的时候，接近于绝望麻木的状态。一根接一根抽烟，烟都不能刺激一下神经。”
每天都有大客户过来向曹宇倾诉，聊天、抱怨，情绪发泄完了就走，第二天又重复……每天的内容都重复。
2004年1月31日，《国务院关于推进资本市场改革开放和稳定发展的若干意见》颁布，给市场带来巨大的希望，随后，大盘走上了1783点全年的最高位。
为了促成中国股市的复兴，管理层展开了前所未有的保卫战，在1300附近构筑起政策底。
“不能不说，利好政策的出台推出对股市的环境短暂地有所改善，但并未能彻底改变中国股市的窘境。”
曹宇永远记得一个场景，2005年6月6日，他在办公区，忽然听到客户区人声鼎沸，跑出去一看，原来是跌破1000点，大户室的人全部跑出去鼓掌。
“那其实是很悲凉的。”
方正证券总经理梁正东则认为：“中国股市的制度还在摸索中，2004年世界经济发展很好，国内市场也很平稳，股票市场却充满波折，一系列的政策和救市，目的是努力让股市和市场经济同步，虽然走得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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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股权分置改革启动，这在梁正东看来，是“中国股市划时代意义的革命。”改革有条不紊地进行。
2005年4月29日，证监会发布《关于上市公司股权分置改革试点有关问题的通知》，正式启动了股权分置改革试点工作；
2005年8月23日，中国证监会、国资委、财政部等股权分置改革领导小组成员单位联合发布《关于上市公司股权分置改革的指导意见》；
2005年9月4日，中国证监会发布《上市公司股权分置改革管理办法》；
2005年9月9日，国务院国资委发布《关于上市公司股权分置改革中国有股权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股权分置改革全面铺开……
股改的功劳，最直接的表现是从998点一路攀升到6100点。
对于吴明来说，就像是一场梦，那么不真实。
“涨，涨，没有最高，只有更高。”
数据显示，2006年沪深A股大约近500只股票涨幅翻倍。
“每个人都是股神，报摊上卖报的老伯都要立个牌子，上面写着欢迎股市咨询。”
2007年10月6日，股市到达迄今为止的最高点6124点。
曹宇称，“上涨概率达到50%以上。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账户里的钱又增加了，每天新开户的人也特别多，那是中国股市的巅峰时代。那时候的大户每天早上都来得
特别早，每天持续着对短线、中线的争论，收盘后忙着庆祝走得也特别早，中户室整天都是人声鼎沸，大户室根本进不了。”
那是证券公司姿态最高的时代，到证券公司开户要拿号、排队、等候。
证券公司人员招聘达到顶峰，“根本不用做功课，因为知道明天还会涨。”
曹宇回忆，重庆某间高档酒吧里，每到夜晚人头攒动，几乎有小半数的人都是证券公司的从业人员。
吴明账户里的钱，呈几何倍数地增长。“每天睁开眼睛，只关心数字后面多几个0。” 他为此感到“庆幸”，“随便开什么厂利润都不会有这么多。”
2007年末到2008年上半年，世界经济危机导致全球经济的剧烈萎缩。
股市的大盘持续走低。
股市从6124高点下跌到5500点左右时，股票市场形成了有趣的“二八现象”，20%的股票在上涨，80%的股票在下跌。短线已经不容易挣到钱，大户纷纷加持中长线。
跌到4000点，吴明账户里赚的钱，全部消失。
“在4000点的时候，六成以上的大户处于盈亏平衡点，以前赚的钱基本亏出去，本金还在。有一部分的大户认为股票已经跌得差不多了，开始加仓买入，另外有一部分资金分流到楼市。”
股票持续走低，从2500点跌到2000点，下跌指数已经达到了60%以上，几乎九成的大户都认为股票已经跌到最低点了，该反弹了，又一轮加仓买入。
2008年11月9日，股票创造了历史新低点1664点，大户基本被套牢成为“僵尸账户”。
“我手上的大户基本都是在4500点到4000点，2500点到2000点时加仓买入受到重创。谁也没有预料到会有1664点出现，当时整个大户室处于一个特别沉寂的状态，骂人都懒得骂了，和2004年跌到谷底的时候很像。”曹宇称。“一部分人的利润吐出去了，一部分人资金转移。”
市场再一次陷入死寂。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
吴明账户里的钱，已经缩水到“建不起一个碎石厂了”。他看着数字后面的0变多又变少，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过山车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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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打算和朋友去内蒙古看一个矿山。
国家鼓励民间资金进入多个领域，这让他看到希望。
套牢的资金，他已经决定让自己“不闻不问”。
沉默，似乎是此时大户们的共同姿态。
“大户们对股市失望至极。大户纷纷撤资转投房地产、楼市、黄金等其他市场，经过在股市十多年的风风雨雨，投资显然更加理性，投资产品的多元化也让大户对股市不再如前十年般那样依赖。”曹宇说。
市场的多元化，投资新产品层出不穷推出，没被套牢的大户对股票市场失去信心，纷纷转投其他产品，证券公司的大户大量撤资。民间资金量充足，鉴于股票市场近几年的表现，大多资金不愿入场，股市没有太多新进血液，只能持续低迷。
对于券商来说，苦难才刚刚开始。
今年上半年，19家上市券商的营业收入和净利润合计出现下滑。
同曹宇一同入行的同事，留在公司的只有两三人。大部分工作人员已经失去初入行的理想和预期，“混着过”。
曾经的客户经理陈杜，则选择了“单干”。他在证券市场做了5年多，积累了不少人脉。从2010年开始进行市场调研，明显感觉到一般的股民对市场信息的整理和收集没有机构及时和快捷，希望能带普通的客户也能去上市公司。“公司的名字已经想好，‘核心资本金融投资有限公司’，主要做投资资讯和股民的培训。”
在陈杜看来，危机，则是危险中的机遇。
“从市场情绪的角度来说，情绪蔓延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会又是一个新的拐点。现在很多争论，做股票的人开始谈论经济状况怎样，从事其他经济的人开口谈论股市。做股票的和做经济的相互关注，这也是一种融合。”国联证券总经理李京称。“以前都是说炒股，现在才叫投资。这个需要各个证券市场的参与者，完善内部投资，机构要对上市公司有合理的正确的估值估价，科学系统谨慎的管理方法，总而言之，是期望这个市场健康有序地发展。”
对政策的呼吁，也迫在眉睫。
“2008年印花税单边收取、汇金增持、鼓励上市公司回购、新股发行暂停等政策都对股市起了积极作用，现在更需要政策刺激。”
今年6月1日，证券交易所整体降低了A股市场收费标准，降幅为25%，期货交易所降低了所有期货交易品种的手续费，降幅30%左右。7月份，经发改委和财政部批准，监管手续费降低了50%。
20日，证监会在回应四大热点问题时表明将进一步降低交易手续费，降幅约为20%，具体方案正在研究，预计在9月1日前推出。
“利好程度难说，但相关政策能够得到有效落实，对A股市场的中长期建设还是具有积极的意义。”曹宇称。
一片沉寂里，国联证券的大户室，有一个“女人帮”在留守。
四五个女人每天都到，她们甚至带了十字绣。曹姐是她们的偶像，1995年入市，5万元起家，资产翻了上百倍。
“技术做买卖点，基本面做买入的依据，仓位的控制一定重要。”曹姐说着自己的经验。
她并没有对股市丧失信心。
“股票是经济的晴雨表，股市的阵痛就如同现在经济发展所必须经历的阵痛，在阵痛中抓住脉搏的人，也许会抓住下一个发展机会。”
（应被采访者要求，文中吴明为化名）
投资者一直担忧欧洲和全球的经济增长，但受打击最大的似乎却是亚洲（A股）各大股市。
与此时火热气候相反，股市俨然严冬：寒冷、残酷、萧瑟。
从6124点到1664点，2132钻石底被击穿，中国股市的估值已经降到极低水平，中国香港市场平均市盈率为8倍到8.5倍，低于12倍到13倍的历史水平。
现在，大户室门可罗雀，安静沉寂。
春天还有多久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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