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绩崧

　　《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面世了。和开篇即高调罗列所获各色奖项的第5版前言相比，第6版前言务实得多：“《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自2005年出版至今，已经过去了7年。其间，我国改革开放不断推进，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建设日新月异。与此相应，群众的语言生活空前活跃，语言特别是其中的词汇更是处于不断变动之中。”

　　与之相应，大量新词新义的收录，一如既然，成为新版的主要卖点。

　　《现代汉语词典》乃中型词典，限于篇幅，当然不能什么都收，得有原则。譬如，出版方商务印书馆的官方微博就称，特意不收“剩男”、“剩女”，体现了道德判断，以免伤害一部分人的感情。这就提出了问题：《现代汉语词典》的编纂者们是如何定位自己的？现代汉语的规范者，抑或描述者？

　　读了几篇对编纂负责人的采访，很显然编纂者是倾向于去描述的。这是国际辞书编纂近几十年来的潮流。但其心态恐怕仍是顽固的规范。如称“不回避社会生活的负面”，但面对“剩男”、“剩女”这样，相比“卖官”、“潜规则”而言，还不算太负面的都市社会生活现状，却以道德判断和情感照顾为由，拒之书外。那为何听来刺耳许多的“残废”（其第2义项“指有残疾的人”）一条在这次修订中却未删去呢（笔者注：“残疾人”在第5、6两版均未立目，也找不到“残障人士”这样“中性”的语义等值表达）？

　　更值得玩味的，是那句“有的新词没必要超前给予合法地位”——“合法”？那谁是立法者？“给予合法地位”的权力又是谁赋予的？想到这里，我就对第6版前言里“群众的语言生活空前活跃”这句中的“群众”两字，有点反感，仿佛执笔此文的人（们）在监察指导群众生活。

　　我理想之中的《现代汉语词典》，是时代文明发展样态的一份记录。“剩男”、“剩女”第6版不收，保不齐，未来在要做第7版时，这两个词已有代替品，被淘汰掉了，一如“剩男”、“剩女”之于“大龄青年”（第6版新收），仿佛它们都不曾出现过。这种缺失，对语言研究来说，太可惜了。所以，当“群众的语言生活空前活跃”时，我们不妨身段放低些，尺度放宽些吧。

　　（作者系复旦大学英文系教员）